“戰爭已經開始了,不可大意。”久鬆佐渡守俊勝騎著馬來來回回巡視著城池東北的堡壘,“今川治部大輔的家臣當中,雪齋禪師謀略第一。稍有不慎,他們便可能攻進尾張。”
多日陰雨綿綿,但今天天空逐漸晴朗起來,紅土和沙地清晰可辨。
前天傳來戰報,今川軍隊已經開始對安祥城發動進攻,那之後卻再無消息。以前信秀總會令俊勝出兵增援,但此次卻令他原地待命。
俊勝原以為信秀有獨自應對的自信,但後來發現事實並非如此。聽說自從信長成婚以來從未出那古野城一步的平手政秀,現作為信秀的幕僚趕往了安祥城。安樣城城主是信長的異母哥哥信廣。織田信秀和平手政秀都已經離開尾張,如此一來,尾張防守便變得薄弱。因此信秀讓俊勝不要出城的真實目的,應該是——萬一安祥城被攻破,也有個退路。
他們是在岡崎城東作戰,還是把敵人誘進了安祥城?到現在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俊勝深感不安。於是,他一大早便派竹之內久六前往安祥城打探消息,自己則縱馬巡視,鼓舞士氣。阿古居穀秋收已畢,領民們很快就要迎來一個富裕的豐年;但如果在這個時候讓敵人攻進來,燒房掠地,身為守護的他將顏麵掃地。巡視了一圈,他返回城中。若是座大城,城池本身便已是完備的軍事要塞,但阿吉居這樣的小城,隻不過是一個弱小大名的官邸。
“於大,給我水。”俊勝把韁繩遞給下人,穿過院子,來到內庭,“戰況讓人擔心,按理應該有消息來了。”他在走廊上坐下,滿身是汗。微風徐徐,送來些許涼意。於大端著水匆匆走了過來。一個新的生命已經孕育在她的身體裏。當她決心把自己完全交給俊勝之後,不久就懷上了這個孩子。
“生死有命……不是天命難違,而是互相殺戮。”俊勝一邊喝著水,一邊輕聲道,“莫要太操勞。你一身係兩命呢。”說到這裏,他突然豎起耳朵。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山穀那邊傳了過來。俊勝頓時緊張起來。他猛地放下茶碗,立起身:“難道是久六回來了?”不止一匹馬。除了久六,肯定還來了其他人。
“主公在哪裏?”從馬廄旁的柿樹那邊傳來久六急促的聲音,俊勝立刻起身,旋又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大聲道:“久六,我在這裏。”於大滿臉期待,靜靜地望著俊勝。
久六匆匆走了進來,帶著一個年輕武士。“我中途碰見林新五郎大人的屬下上田孝政,他正打算來本城。”
俊勝激動地點點頭,“那麼,戰事如何?你是來彙報戰況的嗎?”
“正是。”年輕武士單膝跪在院中。
“莫要隱瞞,快快講來。”俊勝回頭看了看於大,催促道。
“安祥城……已經落入敵手。”年輕武士語氣激動地說完,頹然垂頭,幾欲淚下。
“信廣城主呢?”
“他已——”
“怎樣?”
“被敵人俘虜了。”
“唉!”俊勝仰麵朝天,低吟了一聲,“古渡和那古野方麵的援軍呢?”
“當平手中務大輔和織田大人飛馳前來,安祥城已經陷入重圍,信廣大人也已落入敵將太原雪齋之手。”
“接著說!”
“是。雪齋不但巧言善辯,尤擅排兵布陣。信廣大人被囚於二道城,四周築起了圍牆。”
“攻占安祥城後,敵人是偃旗息鼓,還是要趁勢……”
“他們正在加緊攻打上野城。”年輕武士猛地抬起頭,“這樣下去,那古野將萬分危急。主公要求阿古居立刻增援上野城。”
俊勝點點頭。既然上野城已經受到攻擊,形勢必已十分危急。“難道他們……我知了。你稍事歇息,立刻回去複命。”他向久六遞了個眼色,久六施了一禮,扶起那武士。一旦完成使命,年輕武士頓時渾身無力。
“安祥城陷落了……”使者下去後,俊勝回頭看著於大,小聲自言自語道,“平靜了這麼久的阿古居,就要進入冬天了。”
於大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於大從和俊勝完全不同的立場上考慮安祥城。安祥城,那是鬆平氏曆代祖先居住的地方,亦是岡崎的門戶。竹千代之父廣忠曾經那樣執著地要奪回安祥城,最後終於悲哀地死去。這次,織田信秀的長子又因該城失陷而落入了敵手。信秀對於這座城,傾注了怎樣執著的念想?爭奪、殺戮,隻要人類存在,這個修羅世界便永遠無法避免爭鬥嗎?
久六回來了,雖然知道事態嚴重,但他並沒顯出意外的神色。
“久六!”俊勝道,“增援上野城,刻不容緩。你馬上準備。”
“大人,”久六道,“大概已經遲了。”
“即使遲了,也必須前往!”
久六又道:“依靠小城上野,根本無法阻擋氣勢洶洶的今川大軍。大人還是牢牢守住此地,派在下前往那古野城吧。”
“你……去做什麼?”
“勸他們講和。若古渡信秀大人聽不進我言,我就去勸說信長公子。”
“你怎樣說?”
“用鬆平竹千代交換信廣。”俊勝猛回頭,尖銳地盯著於大。於大似也頗感意外。
“用竹千代交換信廣……可以嗎?”
“應該可以。”久六答道,“今川治部居心深不可測。他聲稱為岡崎而戰,但一旦岡崎少主到手,他便師出無名了。”
俊勝默默地看了看於大,如今他已經很爽快地答應於大給竹千代送衣物了。“那麼,竹千代能平安回去嗎?”
“說不準。”久六幹脆地回答。於大頓時愁雲滿麵。竹千代如果繼續留在熱田,她還能秘密地送衣物過去,若將竹千代轉往駿府,她就愛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