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再戰安祥城(2 / 3)

可憐的竹千代,三歲便與母親分離,六歲就被送出去做人質,途中又被劫持到織田氏,接著父親廣忠不明不白死去。這次,又要作為交換的條件,被迫離開已經住慣了的熱田。

“久六,”沉默了許久的俊勝小聲道,“若是對方的計策倒無可非議,但我不會那樣做。”

於大忽然伏倒在榻榻米地板上。她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全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過了半晌,久六又道,“這是個意外頻頻的亂世。這些計策也不一定會讓人送命。可能信廣大人獲救,竹千代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繼續活下去……為了整個家族的利益,請務必派久六作為使者前去。”

俊勝沉默不語,等待著於大停止哭泣。用竹千代交換信廣。若能夠因此而停戰,倒也不失為一法。但將竹千代送到駿府,後果究竟會如何?由於大去決定吧。如果於大同意,那麼她必須忍受長期被監視的屈辱;如果她不同意這個辦法而繼續和竹千代保持聯係,將招致織田家更多的猜疑。

“夫人。”走廊下傳來侍女的聲音。於大抬起頭,擦去眼淚。

“洞雲院的住持想見夫人。”

洞雲院乃久鬆家的家廟。一峰禪師來了。

俊勝向久六遞了個眼色。他知道於大曾經發願向禪師敬獻《觀音經》血書,每日裏她都用血書寫經文。血書裏凝聚著對竹千代的愛。不,是比愛更深厚的願望,她祈禱即將出生的久鬆血脈,能和竹千代結成堅不可摧的兄弟情誼。久六點頭站了起來。禪師此時和於大相見,亦可幫助她作出選擇。

二人出去後,禪師立刻走了進來。很自然地坐在上首。“我是勸說夫人來的。貧僧有件東西想讓夫人看看。”

“哦……是寺中之物嗎?”

“是。可以這麼說,也可以說比寶物更為珍貴。請夫人收拾收拾,貧僧在大廳裏展示。”於大點點頭,跪伏在地。

洞雲院近在咫尺,與阿古居城隻隔一遒山岡。

於大和禪師並肩走出房間。小小阿古居城此時已經沸反盈天。無疑,武士們正準備隨時增援上野城。掩體裏的軍官躍馬飛馳,在大門外臨時搭建的指揮帳中進進出出。豔陽高掛,風卻寒冷異常。

“哎。”禪師道,“本來沒有戰爭,佛祖會將所有人帶去極樂世界。”

於大雙手合十。她每走一步,就能感覺到腹中胎兒的動靜。生與死都令人悲傷。

樹葉飄落在禪師肩上。於大呼吸急促,緊跟其後攀上石台階。竹千代出生時正值寒風凜冽的嚴冬,而這次臨產期則在立春前後。如果丈夫此戰發生不測,腹中的孩子將來就坎坷無數了。何況,繼續讓竹千代寄人籬下,實在太殘酷了。難道她生的孩子都要遭受命運無情的戲弄嗎?

“到院子裏去吧。”禪師不時回頭看著於大,微笑道,“夫人個性堅強,能夠參透世事。事法界固然敵我相對,但在理事無礙法界卻沒有敵我之分。所以您不必為此身心疲憊。”

“是。”

“聽說您敬獻血書經文,有人非常感佩,想特意登門拜訪。”

“哦?”

“見麵就明白了。請吧。”

“那麼……你說的寶物,莫非就是指那個人?”

“對,正是此人。經文也好,人也罷,都是一樣。內心慈悲之人就是一本活的經書。自然不正是活文章嗎?”

他笑著穿過本堂邊的側殿,轉過臥龍鬆。客殿的隔扇悄然打開。於大不覺向內張望。“啊!”她停下腳步。

一個尼姑戴著頭巾,一身出門的打扮,正在走廊下向這邊凝望。頭巾下炯炯有神的目光,帶著某種不尋常的意味。

不是在做夢吧?於大以為今生再也不能與母親相見了。母親因為天生美貌,而不得不頻頻改嫁,命運坎坷。如今,她手持念珠,靜靜地站在那裏,清澈的雙眸滿含慈愛之情。

“夫人怎麼了?這不是您日夜思念的人嗎?”禪師淡淡地說,“這是最好的經文,您還不快快前去。”

“是……是。”於大如夢初醒一般,向前走去,差一點摔倒。她正了正衣襟,道:“母親。”

華陽院仍然沒動。四年不見,眼前這個讓她牽腸掛肚的女兒已經出落得十分成熟,更富有智慧,也更堅韌了;她不由屏住了呼吸,緊緊注視著於大,似乎要看穿女兒的心。

“注意腳下。”禪師正提醒著,於大已經踉踉蹌蹌靠近走廊,偎依到母親身邊,哽咽道:“母親……”

華陽院默默地拉著於大的手,走向門裏。“莫要叫我母親。我已經斬斷塵緣,皈依佛門,法號源應。”

“是……是。”於大順從地點點頭,但並沒有鬆開母親的手。這次見麵太過意外,於大有滿腹想說的話、想傾訴的事、想打聽的消息。

華陽院扶於大坐定。“因為住持的好意,能夠讓默默無聞的貧尼見到久鬆佐渡守夫人,貧尼非常高興……”

“於大也很高興。”

“夫人,貧尼就要移居駿府了,便想到各處寺廟給人們許許願。”

於大點點頭,坐正了。雖然自稱斬斷塵緣的尼姑,但母親現在和織田氏的敵人鬆平家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和母親在這裏見麵,不用說俊勝,就是禪師,恐怕也會受牽連。

“我順便去了刈穀的楞嚴寺……”

“哦。”

“夫人供奉的那些東西……”華陽院有些哽咽,劇烈地咳嗽起來,“經過椎木邸,接著又去了緒川的乾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