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使節受到了強有力的震懾,慎重掂量對外政策;天辰武將摩拳擦掌,琢磨著如何軟磨硬泡從陛下手裏多勻幾匹回營,部分官員想得更深一些:察察戰馬千金難求,大王一出手就是一萬匹,天知道他手裏還留了多少。
朝臣能想到的,第二階上的基本都能想到,尤其是李思李恩四姐弟,看向陳羽的眼神多少有點複雜。
陳羽悄悄去瞥李願的神色,驚訝地發現她臉上竟然沒有絲毫忌憚,甚至嘴角的笑帶著淺淺的得意。驚訝過後陳羽不得不感歎李願表情管理功力之深,果然女人都是可怕的動物。
“好!”李洪猛一拍扶手,眼裏堆的笑都快溢出來,“羽兒文治武功不愧一方雄主,不負朕之厚望,朕心甚慰。”
文治武功、一方雄主、不負厚望,此情此景,怎麼聽都不是誇女婿、藩王的話。數月過去,大王肉眼可見的長高了,麵相與陛下也愈發相像了。一時間文武官員又是各懷心思。
陳羽聞言非常明顯地一抖,連忙行禮,“父皇謬讚,兒臣惶恐。”狗皇帝又給她刨坑,呸!
她們回座位之後是李意和其他公主藩王獻禮,李意李煊秉持透明原則,送的禮物中規中矩,鬥得最狠的當然是李燦李炳,火藥味都快溢出來了。
不過陳羽沒興趣,她正一門心思靠在李願身邊“作死”。
“你想不想要馬?我還有好多,比給父皇的還好的,要多少有多少。”
李願聞言笑得愈發柔情似水,好似恩愛多年的夫妻,可是她的話一點也不溫柔:
“駙馬嫌方才嚇不死本宮是麼?”出手就是一萬匹汗血馬,這個好駙馬與她“平分”的戰利品裏可是一根馬鬃都沒有,偏偏她還不能露出一絲驚訝,還得一副“本宮早知道駙馬的家底,本宮的駙馬就是厲害”的模樣。
陳羽繼續作死:“沒啊,我怎麼舍得嚇你?我說的是事實。”
李願覺得她臉都要笑僵了,“本宮要十萬匹戰馬、十萬套甲胄、十萬副刀槍、十萬名壯丁,你給麼?”
陳羽眼睛轉了一圈,又眨了眨,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你直接說要十萬大軍不就好了?”
說罷陳羽又很是無奈:“我應該怎麼回答?我說不給吧你嘲諷我信口開河;我真給了吧,你更是要罵我打我甚至殺了我,我很難辦誒。”
李願沒心情聽她鬼話,聲音嚴肅許多,“你手裏究竟有多少兵?本宮要聽實話。”
“二十城一城五千守軍,五大戰區,中部戰區十萬精銳,東西十萬、南部戰區五萬,北部戰區十五萬。”按理說察察部也可以算是戰鬥力,但他們元氣大傷,短時間估計緩不過來。
“六十萬大軍。”還有五十萬鎮北軍,李願深吸一口氣,“本宮又該說什麼?”
六十萬大軍,整個北境才多少人?當年朝堂問對時口口聲聲說著“精兵政策”的人短短兩年組建了六十萬大軍,她當初得到的消息還是三十萬、五十萬,如今竟有了六十萬。整整一百一十萬大軍盤踞北疆,天辰最精銳的軍隊卻不一定聽從朝廷的命令,如虎在側,如芒在背。
“就像你不避諱對我的忌憚,我也從不避諱對你的偏愛,”陳羽從袖子裏摸出一枚金右虎符放在李願左手,“十萬大軍。”
“兵甲之符,右在王,左在軍。凡北境軍士,用兵十萬之內,會符則行。適玉、金相左,行玉符也。”
手中金符沉得壓手,李願看著虎符上的銘文,手掌微微顫抖,“你……”李願許久才找回聲線,“你私鑄兵符……”天辰自立國以來便廢除虎符改用“同”字魚符,可依這銘文來看,北境軍士顯然不會依從魚符調遣。
問完之後李願或許也覺得這個問題太過愚蠢,又問道:“你還有玉符?”
“玉符不能給你,金符已經是玉符之外權限最大的了。”
“誘惑很大,但本宮不能要。”李願深深看了一眼,把虎符塞回陳羽手裏。
陳羽抓著沉甸甸的虎符發愣,“為什麼?”
“日後恐怕解釋不清。”
“解釋什麼?”陳羽疑惑,李願卻沒有解答的意思,陳羽隻好瞎猜:
“擔心日後姐弟離心?”
北境至今沒有經過他手,她在北境的權威毫無疑問是最大的,而且這權威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深固,如果以後李願幫李煥解決了她,又被李煥知道李願竟然早早就有了一枚北境的金虎符……哪怕李願交出虎符,多疑的帝王心裏恐怕也會永遠留下一根刺——交出了一枚,誰知道你還有沒有藏著?人心所向的舊主留下的兵符,某種意義上是有不小威力的。
見李願瞳孔有變,陳羽就知道她猜對了。陳羽越過李願狠狠瞪了李煥一眼,又把虎符塞回李願手裏語重心長道:
“你一個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要有自己的力量,你要學會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說到這句話陳羽自己都愣了一下,眼神向左邊瞥了一眼才又說道,“你不要那麼小心翼翼的,李煥以後要是敢懷疑你那他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不是你的錯,再說這隻是一枚北境的兵符,隻有到了北境才能用,你就當它是一塊長得奇怪的金子,不要有心理負擔。”
“你這樣,本宮隻會懷疑你的用心。”
“那你懷疑唄,我又不少塊肉。這年頭手裏多個保命的砝碼總是沒錯的,”陳羽又狠狠瞪了李煥一眼,補充道,“我知道你對他千好萬好,什麼好東西恨不得全給他,但這虎符你別想著給他,這隻有你能用,給他就是廢鐵一塊。”
“在本宮手裏不僅是廢鐵,還是燙手山芋。你若想本宮安心,倒不如將軍隊散去一些。”六十萬,若是日後她不聽朝廷號令卻向朝廷索款,那對朝廷財政又是極大的衝擊。
“現在隻是一個特殊時期,軍隊人數浮腫,以後我肯定會裁軍的,”陳羽大半個身體傾到李願身邊,“你為什麼不敢要?你為什麼要這麼小心翼翼?你應該無懼無畏,至少你不該畏懼李煥,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的理想很宏大,但是實現的路徑不止有一條。”
“你不懂。”
“你不說我怎麼懂?”
李願深呼一口氣,輕聲道:“不是所有女子,都如你一般幸運。你有須眉在外有家世支撐,自有廣闊寰宇任你施展抱負,無論你如何施為,待日後功成名就,世人隻道你是真性情;本宮身處皇室,雖享無上尊榮,桎梏亦是不少……”
陳羽心裏一疼,傾身上去抱住李願的手臂,“你不該被那些東西束縛的,在我眼裏那些禮教不應該成為你的枷鎖。”
“讓你失望了。”李願偏頭躲開視線,“或許你有其它坦途,但這條路本宮已經走了,此番言論請駙馬往後不必再提。”
“我會提,我會一直提,直到我把你說服或者你忍不住殺了我。”
“本宮一定會先殺了你。”
“我等著。”
滿耳朵的殺殺殺,李意翻了個白眼,右手繞到陳羽身後狠狠一揪她的抹額。
陳羽猛虎回頭,眼睛冒火,“痛啊!你幹什麼?!”
李意指了指不遠處洋洋得意的新羅使節,又指了指李洪手裏的方塊,“父皇手裏那個東西,你會不會?”
“什麼玩意?”陳羽問得大聲,新羅使節金庾智認得這是剛才獻了一萬匹汗血寶馬的明王,耐著性子又解釋一遍,不過語氣很是得意:
“鄙國向天辰皇帝陛下獻上寰宇神色(shǎi),此色乃鄙國能工巧匠耗時數十年鑽研而出,六麵包羅寰宇,上是天庭諸神,下為十殿閻王,四麵鎮有四方神獸,隻可惜如今已被那位巧匠打亂,不知□□是否可以將它複原,讓鄙臣一睹聖物風采?”
寰宇神色,東西是好東西,肉眼可見的精致,名字也霸氣,不過它在現代有個更直接了當的稱呼:三階魔方。
陳羽眯了眯眼,道:“讓本王看看。”
李洪讓李顧正呈給陳羽,下方的金庾智站得板直,活像根花棒子。
陳羽拿到手先觀察了一遍,又轉了轉,花紋十分精細,轉動也很流暢,不亞於現代魔方的手感,雖然比不上那些賽級用品,但在這個時代已經非常不錯了。
“有沒有六麵的圖?”剛才看了一遍陳羽大概已經算完了,隻是需要圖確認一下花紋。
金庾智大手一揮,身邊的隨從將一張圖展在陳羽麵前。
“挺精細的嘛,”陳羽伸著脖子似乎在仔細看圖,所有人的實現也都集中在圖上,三個呼吸之後,陳羽亮出了六麵複原的魔方,“父皇看看是不是這樣的?”
李顧正甚至沒來得及走開,正好接了寰宇神色回去呈給李洪。
李洪接過一對比,哈哈大笑,“一模一樣,羽兒大才,新羅寶物果然巧奪天工精美異常。”
說罷李洪示意宦官拿去給其他人看。
金庾智一臉不可置信和見了鬼了的表情交相輝映,拿過寰宇神色一看,再看向陳羽的表情像看怪物。
陳羽微微一笑,再祭出暴擊:“貴使想不想試試?要不本王打亂了讓貴使也試試?剛才擰得慢了,本來能再快一些的。”
怪物,天辰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金庾智駭然不已,什麼趁火打劫,別想了,新羅想活,自個嫌命長別拉新羅陪葬。
“明王殿下經天緯地之才,新羅歎服。”金庾智衝陳羽深深一拜,掩去眼中複雜。此人猶如一柄利劍高懸在萬國之上,他一日不死,萬國永無出頭之日。
陳羽拱手還禮,“貴使謬讚。”
李願和李意也久久不能回神,她們是最近距離看著陳羽如何十指翻飛,一眼不看的情況下三息之內就解決了號稱困擾新羅十餘載、文武毫無頭緒的難題。
陳羽察覺到二人的震驚,輕咳了兩聲,解釋道:“別這樣,那是有公式的,我小時候經常玩,公式到位了練手速很快的。”
李願/李意:多謝,並未被安慰到。
“真的,到時候找父皇借來給你們試試就知道。”
“嗬嗬。”李意幹笑兩聲,她岔開話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打算再做評論。陳羽見她閉麥,又去騷擾李願:
“我跟你說,那個東西原理不難的,有公式,………”
陳羽越講越嗨,最後更是半路截了那魔方實物講解。
“你看,這樣就隻有頂層三個方塊沒有複原了,我們隻需要把複原的這一麵對著自己,然後………”
“你看,就複原了。”
雖然很想試試,但李願沒有忘記場合,伸手摁住過度興奮的某人,“嚴肅。”
“小姑娘家家不要老是那麼嚴肅嘛……”陳羽撇嘴,見李願也不搭理她了,又故技重施去摸她肚子,李願無可奈何地抓著某爪,陳羽的臉色才沒有那麼幽怨。
各國使節很快獻完了禮,宦官宮女魚貫而入更換了酒菜,千秋宴迎來高''潮,各臣不再拘謹,或尋著熟絡的人閑談,或出於應酬遊走於各國使臣之間,右相周度顯然是後者。
周度左手持壺右手執杯,走向使節席位挨個敬酒,如今走到南康使節席位,“太子閣下遠道而來,本相借陛下美酒敬閣下一杯。”說罷周度舉杯一飲而盡。
南景昭倒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而後很快又倒滿一杯,道:“久仰周相公大名,該是孤敬周相公才是。”
“太子閣下謬讚,本相愧不敢當。”周度亦倒了一滿杯飲下,眼神晃過南景昭身後,無意間望見南景昭身後兩鬢微霜的隨臣。周度微微一怔,問道:“這位先生風度不凡,想來是南康名士,還未請教?”
南景昭聞言側身介紹道:“這位是許國安許先生,現任東宮少詹事。”
“原來是許先生,失敬失敬。”說罷周度又倒一杯敬向許國安。
許國安端起酒杯回敬,“久聞周相公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飲下杯中酒,周度又問道:“太子閣下與許先生在京城住得可好,禮部可有苛待貴使?”
南景昭:“天辰人傑地靈,孤住得很好。”
許國安一揖,“有勞周公掛念,在下一切安好,一如在南康一般。”
“如此便好,太子閣下珍重,許先生珍重。本相繁務在身,失陪。”周度躬身一揖,向下一桌走去。
周度走後南景昭臉上的場麵笑容煙消雲散,陰鷙地望向階上之人,“先生,你看那明王……”
許國安遙望一眼,低聲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自古沒有君王容得下那樣驚才豔豔之人。”
“孤心中總是不安。”
“殿下放心,我們籌劃許久,定然萬無一失,隻待明年開春之後,世間再無浮雲可以遮蔽殿下。”
“多謝先生幫我。”
許國安向高位望去,道:“某飄零半生,幸逢明主,自當盡力。”
“待孤君臨天下,必拜先生為相。”
“謝殿下。”
下麵在一輪一輪敬酒,上麵幾個親王公主數月一度的兄友弟恭、姐妹和睦的大戲也開場了,幾桌人排列組合似的輪著敬,要不是陳羽長個心眼故技重施把李願的酒變成蜂蜜水,李願今天非得橫著回去,還賞個鬼菊。
“願姐姐。”又是李煊帶著沐熙頂著一臉欠揍的笑容走來,陳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許久不見,願姐姐愈發美豔動人了。”
“唰!”陳羽一個眼刀甩過去,恨不得把他瞪死。
李煊視而不見,笑得愈發招打,“願姐姐府上何時設宴,小弟還想嚐嚐長公主府大廚的手藝呢。”
李願盡量保持著微笑,報複性地狠狠回掐幾乎把她手掌捏出紅印的某爪,“煊弟如今已然成家,當思立業,不可整日荒於口腹之欲。”
李煊連忙苦臉求饒:“願姐姐可饒了小弟,我畢生所求就是成家,不想立業。”
李願自然不會強求,“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也是好的。”
“願姐姐說的是,小弟會抓緊的。”
“呸!抓你個蛋!不怕你媳婦兒短命兒子弱智你就快點生!”
某人自以為很小聲其實被聽得清清楚楚。
李願:“………”
李煊:“………”
好一會兒李願才反應過來,狠狠一捏某爪,歉道:“煊弟見諒,駙馬近日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