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1章(1 / 2)

蔥綠,漫山遍野,但有些許綿白鑲嵌其間。白之小包裹於綠之大之中,格外顯眼,一目了然。原來,那白是羊兒在開闊的綠坡上吃嫩綠的草葉,吃綻放的白花。

管著羊兒的是中叔好,小名壞壞,今年才十二歲,遠未及笄。

這位容貌驚人的牧羊女穿著身粗布藍裝,畜著頭幾乎等身的金發,頭頂戴著個五彩花環,攤手攤腳仰臥坡頂,用流波的美目凝睇藍天白雲間翻舞的大鳥。

是隻白得像雪紅得似血的奇鳥,既不像火烈鳥,也不似白鶴,啼叫淒絕堪比帝室怨婦,舞蹈華美賽過皇家歌妓。

牧羊女納悶它為何飛不高飛不遠,僅在自己四周弄影作聲,直到忽然間山那邊傳來巨大的空穀足音——馬蹄聲!

閑適吃草的羊兒頓然咩咩咩咩,四散開去。壞壞跳將起來,踮腳眺望山那邊,要看清究竟來了什麼人,卻為陽光眯了眼,看不十分明白。

這是位盡職的牧羊女,不能等閑視之即將到來的風險,便爬上單獨一棵的大槐樹,讓西下的夕陽穿過金色的發絲。

這麼做的同時,她嫻熟模擬頭狼嗥叫。她小小的腦袋成為金燦燦的夕陽,狼嗥也提示黃昏驟然降臨。羊兒越發驚恐,爭先恐後下坡。下坡就是歸家,朝向坡下路邊的那座莊院。

莊院裏跑出的女人滿頭白發,是不幸的棄婦。隻見她來到坡底,還沒看清發生了啥意外,便仰麵大喊:“壞壞壞壞,回回回回!”

待看見心愛的“女兒”已率羊兒下著坡,渾似老母羊的老棄婦終於鬆了口氣。

見“媽媽”要上坡,壞壞憂慮她年老體衰,為羊群衝撞,便揮舞胳膊,要她在坡下歸攏羊兒便好。

不承想,山坡原本陡峭,現在又揮手說話,小姑娘腳步失衡跌下山坡,多虧身體輕盈,又摔在羊身上,要不然夠嗆。騷亂的羊兒受到更大的驚嚇,再度四散開來,有些重走上坡路。

老棄婦跑著上坡,果為失序的羊兒夾擊。壞壞大為恐懼,奮力起身,要去接應“媽媽”,卻為羊兒所阻隔。

羊慧君叫喊:“羊兒不重要了,壞壞你快回家避避再說!”

“我重要,羊兒也珍貴!”小姑娘不肯獨自歸家。

突如其來的險情觸發二十來個看不見的人登場,她們知道這對母女其實是外祖孫關係。

莊院最後麵有一幢單獨的房子,正麵隻有兩扇門。大點屋子開了門,一個又一個的花環夫人,或披頭散發,或披羅著錦,有歲數略大的,有年齒偏小的,從裏跑了出來。

稱之為花環夫人,是因每人都戴著花環,頭頂,臂間,乃至指上,大小不一的花環。老棄婦既沒有看見她們,更沒有叮囑片言隻語。她們繞過她之際,也沒與之搭話。

住在同一個莊院,卻是陌路人,怪哉。

到了山坡前,麵對太陽光,眾夫人難免雙眼迷蒙,看不見壞壞在哪裏,於是刹住腳步,喊著“壞壞回來”,卻不為人聽見,更不為人看見。

壞壞腳踝上係著銅鈴,而花環夫人最熟稔的便是聲音,尤其是花樣繁複的哭聲,包括自身的大哭或飲泣,所以清脆的金屬音為她們指點了小姑娘的大致方位。

她們上坡,忙著分開阻隔“母女”的羊兒。

壞壞來這莊院有多久,她們就有多久。她們不得已跟來護佑中叔好,經年累月又往往無事,整日不是打盹睡覺,就是摘花遮味,懈怠習慣了。

方才,若不是那隻紅白雜色的大鳥飛入屋子,她們幾乎犯下大錯,永失親手打造棺木將自己埋葬的機會。

她們是給老暴君龍在天殺害的後妃,本該解體在山穀荒野,卻因天神憐憫,特許暫時保留人形,在扔棄地左近哭訴悲慘的命運。

美麗的孤魂,年輕的野鬼,整日價隻有一個事兒,申冤。

可是,冤頭債主龍在天活得好好的,她們呢,含淚卻將空出的位置交與新進的後妃,其中最顯貴的要數老暴君晚年立的皇後,長著一頭金發的有鳳來儀。

天神與之約定好了,若申冤無效,就將重新腐敗。於是出現了惡之花,屍斑;惡之味,屍臭。

原本極為美貌又相當年輕的這些女子全都認命了,轉而渴望全然解體,不再哭訴悲慘的命運。

但轉機來了,驀然,紅得發紫的有鳳來儀給彌留的龍在天賜死,放飛在葉落山孤標宮鳳閣。天神尤其憐憫她年少生子,卻從未喂過孩子即便一口母乳,就給摔死在深穀。

天神再造了她的命運,為此召集開始腐敗的花環夫人,曉諭道——

“本該粉身碎骨的有鳳來儀寄宿到本該胎死母腹的女嬰身上了,女嬰是大司馬大將軍朱亮女孫。即日起,爾等受有鳳來儀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