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守製與嚴峻傑的兵馬合兵一處,在距西都百二十裏的丘陵山崗處紮下軍寨。
據探馬來報,近衛軍的騎軍已兵進西都與潼關之間的東原一帶,白方朔的邊騎始終若即若離的隨在身後,距此尚不足百裏之地。
帥帳間早就置下數個火盆,此時卻宛若冰窖一般……
已接到消息,潼關與西都,盡失!
隨即,卻就像是轟然炸開的蜂巢一般,流星探馬接踵而來。
隨著不斷進出帥帳的淩亂腳步……
一則則來報,已將潼關與西都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描畫的愈發清晰。
終就傳來嚴峻傑一聲嘶聲怒吼,“都滾了出去!”
……
帳內一派死寂。
嚴峻傑也不在帳中踱步,麵上一隻獨目死死盯著嚴守製,似要冒出火來。
嚴守製聞聽潼關失守、西都竟已在近衛軍手中,早已驚得無以複加!
潼關也便罷了,西都卻是他這十數年苦心經營之地……在西都,他嚴守製便宛若土皇帝一般……
竟然丟了!
這等於他把自己的家,自己的皇宮都丟了一般……
然則,嚴守製表在麵上的,僅是撫休撫休的喝著碗中的熱茶。
在這寒冷的冬日裏,往複於口中的茶湯白氣,彌散四溢,顯得是那般的愜意。
一個幾乎可謂失去了一切的人,還能顯得這般愜意,也隻能是前京畿六軍統領,甘陝總督嚴守製。
“這皆是拜你那位好兒子所賜!”嚴峻傑的言語中,一聲大伯此時是欠奉的。
好整以暇的放下掌中茶碗,嚴守製隻將視線投向嚴峻傑身邊的那個人。
那個自京城來的人。
那個這麼些年始終私下裏向嚴峻傑傳遞京中消息的人。
“你怎麼不問問他,此時占據了西都的那位蘇赫,是怎麼從北狄蹦出來的。”
嚴峻傑的身子都氣得暗暗發抖,他忍了又忍,壓了又壓,卻依舊火撞顱頂。
“大伯!潼關不能丟……不能丟!多少次提醒你潼關之重。顧明遠已是用人之失,嚴岩他……他又豈是帶兵之將!”激怒之下,嚴峻傑不由得深歎,“你……哎!”
嚴守製卻僅是輕笑,擺了擺手,“佩弦賢侄,已然如此,多說何益。凡起不義之舉,麾下便多有動搖之心,即便不用顧明遠鎮守潼關,再換誰人又能保證就不會反水?我安能不知潼關之重,顧將軍已是聯姻之親,除此之外還能派誰……再者說,那顧明遠是嚴岩的嶽丈大人,他去已是再合適不過,除此之外還能信誰?某之本意,也是要岩兒安撫為上,畢竟此時哪怕一兵一卒對你我均是彌足珍貴……”
嚴守製攤了攤手,“卻又奈何。”
嚴峻傑的怒意便去了三分……
嚴守製所說也皆是實情。
他卻又拿獨目瞪向嚴守製,“大伯方才說什麼不義之舉?!何謂不義!這皆是景帝那個昏君將我們嚴氏一族逼上了絕路!我絕不信父親乃是病故……聽聞在此之前數日,李夫人乘夜逃出城外,便是這個昏君著人取了她的人頭……”
他那隻獨目中一派血紅之色,縱聲喝道,“此仇不報,我嚴峻傑還為人子乎!”
“好了好了。”嚴守製擺了擺手,對其堂弟嚴守臣他似乎根本不欲多言,況且這之前也已經談的夠多了,“我們定計起事,擁立秦王,不就是為了令這昏君與其子反目成仇,讓他也好好嚐嚐這個中滋味……”
他也不再言說其他,隻是獨步帳中央,目視著案上輿圖,一味暗暗思量。
竭力按下胸中怒意,嚴峻傑便也隨之來在案前,“如今之計……”
“嗯,你來看。”嚴守製揮手點出此刻邊騎、近衛軍的所在,“為今之計,我看隻能步步為營,向甘涼退去。”
“退去……”嚴峻傑的獨目複又瞪起,“大伯這是何意?就此退出秦川……你的西都不要了?!”
嚴守製置若罔聞,隻繼續言道,“向西這一路山道,顛沛難行,白方朔的騎軍並無甚優勢,近衛軍那點兵馬隻守住西都潼關兩處都捉襟見肘……入甘涼,便就在隴右一帶紮下來。待你蜀地後繼兵馬自陽平關入漢中,走祁山與我們彙合之後……”
他抬眼望一眼嚴峻傑,“李靖何時能到?”
“已經派人將此間戰事知會與舅公,尚未收到回報。”
嚴守臣點點頭,“既然如此……”他的視線在輿圖上繼續西望,“不能再有婦人之仁了!佩弦,如今勢態變化太快,已遠出你我預料……依我看,咱們隻能邀西戎兵馬東進為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