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當蘇赫步入後帳之時,陳宮已在殘燭之下枯坐良久。
是枯坐。
陳宮不飲茶,不嗜酒,他從不參禪,也不悟道。
他幾近全無愛好。
他隻算計。
他卻算不準,蘇赫此去京城,到底有幾分生機……
……
“主公。”陳宮起了身。
“坐。”蘇赫亦坐於燭光之下。
他手拎酒壺,溫的。
看了陳宮一眼,他自斟一杯,緩緩飲下。
置杯案頭,蘇赫道,“明早……”
陳宮接話,“主公卯時動身?”
“嗯。你……”
“我已仔細斟酌過。”陳宮替蘇赫斟酒,“可歎,隨在主公身邊時日太短,我在京中並無任何可借勢之處。怕是幫不了主公多少……”陳宮深歎之,“可謂無能為力。”
“我也是此意。”蘇赫點點頭,“以你的韜略謀術,在軍中確有大用,我已囑咐薛丁山軍中事務需同你與穆青商議行事。將付煙生留下,他可以護得你周全。”
陳宮不禁望著蘇赫遲疑道,“主公似對那薛丁山頗為倚重……”
蘇赫便就靜待他說下去。
陳宮聲量壓低了些,“我私下裏了解到,這薛丁山的叔父便就是樞部右侍郎薛世祥。樞部這麼些年,始終牢牢把控在嚴守臣手裏……”
蘇赫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慢飲一杯接續道,“他們之所以會死心塌地的在近衛軍中,並非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那一份前程。隻要這戰陣是為國為民,我無需疑心任何人,他們自會奮勇向前。”
陳宮便不再言,卻依舊眉峰緊鎖。
“不過……”陳宮複又替他斟滿酒,將杯盞置於蘇赫麵前,“我始終覺得,主公此去實在是太過凶險。”
“你說說看。”
“主公在京中人脈尚淺……照我推算,帝黨如今在朝中已然成勢,並不再需要主公撐場麵……”
蘇赫笑笑,將杯中酒一口飲下。
“唯今之際,隻有一條路可保得主公無憂。”
“哦?”蘇赫雙眉一挑。
“隻有當今聖上將主公的身世昭告天下,主公方可無那牢獄斷頭之災……圈禁,恐怕已是現在可以看到的最好結局。”
“嗬嗬……”蘇赫笑道,“蕭鴻辰會如何做,我還真不知道。”
陳宮當即便就泄了一口氣,那麻杆粗細的脖頸便就軟了下來……
“既然如此,主公這又何必!按照主公預料,北狄至多再有半月就將兵臨雁鳴關。屆時,那十二道金牌又算得了什麼……朝堂之上那些廢物,怕是都要嚇得半死。恨不能有主公在陣前拚命,如此,咱們便就有大篇大段的文章可做……”
“所以我必須回去一趟。”蘇赫將手搭在杯盞上,阻住陳宮接續替他滿上,隻身站起,“他才親政不過月餘……發金牌招我回去,他即便有些疑我,卻絕非他的本意。如若他連我都彈壓不住,如何能震懾朝堂,畢竟他已十多年都未臨朝了……”
“主公!現在哪裏還有心思管他!”
蘇赫便就麵上一沉,“莫要這般說,也不要如此去想。他畢竟,是我的生父……已算是這世間我唯一的血親了……”
哎……
陳宮隻是搖頭。
“再者,此次回去,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如何。陳先生,咱們退一步講……如若此次我不管不顧,隻一味在陣前拚命,朝堂上下卻是一片狼藉……誰知道那些人又要如何將我算計。後方尚不穩固,這仗,還怎麼打。此次,我偏就要出現在京城,有些什麼心思,什麼手段,就叫他們使出來放到明麵上。”www.x33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