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定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天降大雪,累日不歇。
史書上輕描淡寫的幾個字,為第三寒冷期拉開了序幕。
不過是一夜功夫,京城的雪已經堆起了半尺高,家家戶戶的屋簷也裹上了一層銀裝。
一大清早,炭行門口就擠滿了人頭。
百姓們一個個攏著衣袖、縮著腦袋,翹首以盼炭行開門。
“炭行今兒還不開嗎?”
“這可咋整啊,昨天家裏的木炭就燒完了,俺把桌子都燒咯,炭行再不開門,今天俺連床板都得拆了。”
“可不是麼,誰知道今年會下這麼大的雪,家裏過冬的糧食倒是備了不少,可誰也沒成想會冷成這樣,一點炭火都沒買。”
南方的冬天鮮少下雪,就是冷也有個限度。
再加上石炭產地都在北方,運到永寧來,光運費就不是個小數目。
木炭又全靠山裏人伐薪燒炭,效率極低,根本不頂事。
如此種種,導致炭價始終居高不下。
一斤炭十幾文錢對平民百姓來說,幾乎是大半天的收入。
所以燒炭的人家並不多,除非是家裏有老人孩子,否則大多數人都是多穿幾件衣服,對付對付也就過去了。
結果昨夜一場雪,凍得他們懷疑人生。
土生土長的南方人根本想象不到,雪天怎麼會這麼冷。
往日裏暖烘烘的被窩,幾乎成了一塊冰冷的鐵板。
即便裹得再厚,仍舊抵擋不了刺骨的寒意。
買炭,烤火!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幾乎不用多想,所有人都知道,得取暖,不然要凍死了。M.ggdoWn8.org
這時候,再也沒人計較一斤十來文的炭價太貴了。
可是炭行不開門,這可把他們急壞了。
早有那性急的人,恨得咬牙切齒,破口大罵:“到底什麼時候開市,你們倒是給個準話啊!”
“老子要凍死了,再不開市,老子要砸門了!”
炭行的夥計如臨大敵,連連賠笑:“各位大官人稍安勿躁,這雪來得匆忙,鄙炭行沒有那麼多存貨,前夜裏就賣完了。管事已經抓緊派人去北地運貨了,短則兩三日,多則五六日,炭行一定會開市的。”
穿著粗布麻衣的壯漢怒不可遏道:“你們撒謊!老子就是碼頭做工的,三天前還替你們炭行卸了幾船石炭,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沒貨了?”
夥計麵不改色道:“城裏那麼多達官貴人,你知道一天就得賣出多少炭火嗎?說賣完了就是賣完了,騙你作甚?難不成我們炭行有錢還不掙?”
壯漢完全信了他的話,偌大的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臉哀嚎道:“婆娘和娃娃凍了一夜,臉都青了,買不到炭火,這可怎麼辦呐。”
旁人一問,方知他家娘子剛剛生產,本來母子平安是件大好事,可這天突然下雪這麼冷,女人和孩子都熬不住了。
要不然,他這苦哈哈的腳夫又怎麼舍得花錢買炭。
有老人不忍道:“後生,老夫看你年輕力壯,何不自行去城外砍些柴火回來?雖然路不好走,但也好過在這幹等啊。”
壯漢雙眸一亮,越想越覺得可行,感激涕零道:“謝老丈指點!”
說罷,他一個翻身從地上爬起來,去鐵匠鋪買了把柴刀就直奔城門。
炭行二樓,炭行主事看到了這一幕,冷笑道:“瞧見了吧?我就說現在還不能賣,這群刁民還有的是法子,現在賣,鐵定賣不出價錢。”
此人便是炭行的主事之一,姓陸,在炭行中排行第二。
“二哥說的話自然是錯不了,小弟隻是擔心,南方下雪本來就少,萬一這雪明天就不下了,咱們這炭不是又要賤價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