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嬸昨夜沒有睡好。一整夜,一會兒想著範家那個挨千刀的,一會兒想著周家摸不著頭腦的提親。
到了早上,禿尾巴公雞的幾嗓子也沒能把她吵醒,就連黃老爹都沒有起床。這可是幾十年沒有過的事。
章氏見這一家子都沒動靜,就自己冒著初秋清晨的寒氣起來給一家子燒水做早飯,心裏早積了一肚子的氣。
她準備擀麵做炸醬麵,去搬裝醬料的大陶罐子,心不在焉地手一滑,罐子整個往下掉,她一急撲過去,袖子一掛卻把整個碗架子都拉垮下來。
這一下動靜大了,沒一會兒一屋子的人都聚到廚房來了。
章氏見闖了大禍,嚇得哭喪著臉掉眼淚。要知道農家這一架子的杯盤碗盞也是一份家當,所謂破家值萬貫,別看這些個缺了口的盤子碗扔出去沒人撿,可要置辦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黃大姐自己心裏煩躁不安,見了這幅破敗的樣子,埋怨的話衝口而出道:“大嫂怎麼這麼不小心!咱家半個家都叫你摔碎了!”
章氏本來挺委屈又害怕,別人倒也罷了,她一向就瞧不起的小姑子居然第一個跳出來數落自己,別人都一聲不吭站著看,怒道:“早上起來,你們一個個鬼影子都不見一個,就我一個人忙裏忙外!你也是大姑娘了,家裏活兒恁事不做,倒埋怨我起來!你以為你真是那少奶奶的命……丫頭婆子伺候著,哪家子瞎了眼才會要你!”
這可是正正戳到了黃大姐的痛腳。黃大姐自小在家裏就是父母寵,哥哥嬌,根本就沒有讓她掉眼淚的時候。可這幾天屢屢受挫,心裏那份屈辱難以言說。這會兒被大嫂子這麼一罵,隻覺得連自己的大嫂都瞧不起她,“哇”地一聲哭出來,捂著臉,一路跑了出去。
黃大姐就是黃大嬸的心頭肉,她還沒見女兒這麼傷心過,也來不及罵兒子打媳婦,趕緊就追了出去。
黃大哥和黃大姐差著七八歲,一向當妹子半個女兒疼,見一向隻會笑嗬嗬的妹妹哭著跑了,再一看黃大嫂那張充滿怨氣的木頭臉,怒從心頭起,幾步走上前去,抬手就給了黃大嫂一大耳光:“混賬娘們,有你這樣當嫂子的?還不趕緊把這裏收拾收拾,大早上的一家子被你鬧得不得安生。”
黃大嫂被這一巴掌打昏了頭,當下爆發地哭了起來:“黃老大,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嫁過來五年,給你們家傳宗接代,起早貪黑,伺候一家老小。你就是這樣對我?要本事沒本事,就會動手打老婆?!”
黃大哥一聽,原來自己媳婦打心眼兒裏瞧不起自己呢,難怪成天吊喪張臉,他怒得脖子上青筋直冒:“我說你一天到晚擺著一副棺材臉給誰看!原來是嫌我沒本事,那你還賴在我們黃家幹什麼?還不趕緊滾回娘家去!”
這句話火上澆油,黃大嫂嚷嚷道:“誰想賴在你們家?回去就回去!黃老大,有種你就不要攔著我!”不管不顧地朝前走。腳下一拌,整個人摔倒在一地的碎瓷片上,手上胳膊上立刻都劃出大口子,血流了一地。
黃老爹看實在不成個樣子嗬斥道:“老大還不趕緊把你媳婦兒弄回屋裏去。給裹裹傷!”
又回頭對站在一邊一聲不吭的黃老二安氏罵道:“沒點兒眼力見,你們兩個趕緊把屋子收拾起來,把早飯做了。”說完黃老爹急急轉身回屋去了,心裏也是掛念著黃大姐。
推開屋門一看,見黃大嬸正拉著黃大姐在屋裏安慰著,這才放了心,搖頭歎了一口氣,轉身又去茅房了。
屋子裏,黃大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黃大嬸也眼淚汪汪的,心痛地拍著她的背:“你莫聽你大嫂胡扯八道,我的女兒我知道,好著呢。不知道多少人家來求親,是娘嫌他們配不上我的大妞妞!你放心,娘一準兒給你找個想都想不到的好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