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時間雷又停了。
不僅雷停了。
過了幾分鍾後,連帶著雨也停了。
那個聲音同樣沉默。
談卿不得不開始懷疑天道是不是被氣死了。
就這樣不知道等了多久。
在談卿已經快靠著賀明鈺睡著的時候。
天道的聲音終於又從遙遙不可及的地方傳了過來:“愚不可及!談卿乃是千年妖狐,嗜殺成性,罔顧性命,你分明是人間福祿之相,不如就此離去,斷了這段孽緣。”
談卿:“……”
談卿判斷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辣雞天道已經自暴自棄放棄了跟他溝通,直接去說服賀明鈺了。
不過如果能說服賀明鈺也好。
談卿偷偷摸摸的看了賀明鈺一眼,才發現賀明鈺的眉宇還是緊緊的鎖著。
不正常的熱度從他的身上傳遞過來。
還沒等談卿努力說服賀明鈺回去,那隻握著談卿的手又緊了緊。
賀明鈺的額上已經慢慢的溢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但他說話的語氣依舊十分平穩,帶著種在公司裏慣有的居高臨下感:“你的話很多,效率很差,做法過時,語言刻薄。”
天道:“……”
賀明鈺麵無表情:“的確配得上垃圾兩個字。”
談卿:“……”
賀明鈺像老大訓斥小弟一樣訓斥完了天道,又低頭幫談卿重新調整了一下撐在地上的傘麵。
然後。
在這窒息的場景裏泰然自若的開了口:“我愛人剛剛說還剩下九道雷劫,到底是落還是不落?”
天道:“……”
原本古井微瀾的聲音裏這次不僅多了氣急敗壞,還多了好幾倍的咬牙切齒:“好一個不知悔改,固執任性的……的,既然你執迷不悟,落雷!”m.x33xs.com
風停雨歇。
格外安靜。
在沒有了大雨後開始逐漸生輝的月光裏。
天道餘音嫋嫋的下半句話緩緩飄散,帶著尷尬的氣息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談卿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揚起腦袋,透過尖尖的樹梢看了看大大的月亮:“賀明鈺賀明鈺,你說天道是不是壞掉啦?”
賀明鈺沒有說話。
談卿牽了牽賀明鈺的手:“我們回去叭,我們去醫院給你掛那個吊瓶,退燒用的那種。”
賀明鈺半彎腰下來,捏了下談卿挺翹的鼻尖:“嗯。”
朗月清明。
賀明鈺渾身都熱的驚人,眼眸裏像是有馬上要燒起來的烈火。
不知怎麼回事。
談卿突然覺得這雙眼睛似乎有些眼熟。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哪裏看過。
賀明鈺就半跪在談卿身前。
談卿下意識伸出手,想摸摸賀明鈺的眼睛。
可惜還沒來得及摸到——
一道後知後覺的驚雷終於砸了下來。
雷聲滾滾,震徹雲霄。
原本皎潔的月亮再次躲進了雲層,已經止歇的大雨又重新劈裏啪啦的下了起來,再次浸潤了一整片的深山老林。
談卿的身體已經再也經不住這樣的雷劫。
在大雷劈下的一瞬間,他抱緊了賀明鈺,閉上眼睛。
可是沒有死。
賀明鈺的手按在談卿背心最脆弱的地方,將人牢牢的護在自己的懷裏。
而那道大雷。
卻根本沒有落在兩個人的位置
充滿著複雜和憤怒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落雷!”
雷聲震動。
依舊沒有落在兩人身上。
“落雷!”
轟隆隆——
談卿:“……”
連續三次如此。
不僅是談卿,就連第一次經曆這種事的賀明鈺都確定了很明顯,這雷壓根就不想劈他兩。
又或者說。
不想傷害賀明鈺。
這簡直是對人類最有權威性的尊重了吧……
談卿羨慕嫉妒恨的啃了啃手,又掰了掰指頭,開心的得出了一個數字:“還有六下啦!五,四,三……”
說不定他和賀明鈺都能活著回去逗小崽子啦!
談卿美滋滋的晃了晃腿,很耐心的等著剩下的最後三道雷劫過去。
可當震耳欲聾的第三道大雷劈下來的一刹間。
在閃電撕破了天空的一瞬間。
在談卿抬起頭——
在極為短暫的白晝中看到賀明鈺突然站起了身,將他整個人嚴嚴實實的擋在了懷裏。
就在下一秒。
談卿嗅覺靈敏的鼻子聞到了人類鮮血的味道。
新鮮的,正在流動的,味道。
溫熱的血順著淹透了談卿濕淋淋的發絲,又沿著耳際滑了下來。
談卿極為短暫的愣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中已經有了幾分慌亂:“賀明鈺?賀明鈺!?”
賀明鈺的手依舊一絲不苟的托穩了談卿的腦後,像是擔心他撞到樹幹會痛。
另一隻手扶著談卿的肩。
他甚至連顫抖沒顫一下,隻是緩慢的吸了口氣:“我在,卿卿。”
談卿下意識伸手四處去亂摸,卻什麼都沒摸到。
找不到賀明鈺的傷口,也找不到究竟是哪裏在流血。
那道原本遙遠的聲音像是從天邊近了幾分,細細聽來竟像是從頭頂上壓抑著說出話來。
“妖狐談卿,惑亂人間,罪該當誅。助妖狐逃脫的人類若是現在立即歸去,天道可放你一條生路。”
賀明鈺重新抓住了談卿急的亂動的手,聲音裏像是淬了寒冰:“不必。”
天道:“……”
天道像是終於忍耐不住怒氣:“笑話!難道你以為區區常人之體,還能替妖狐擋下剩餘最後兩道雷劫?”
談卿覺得賀明鈺大抵是笑了一下,又像沒有:“那就試試啊。”
那就試試啊。
“執迷不悟!無可救藥!”
這句話大概徹底激怒了天道。
在整個渡劫期間的第二道驚雷卷著碎成一段段的樹枝全數砸在了賀明鈺身上的時候。
談卿終於聽到了賀明鈺一聲很急促的喘息。
像是硬生生被咽下去的痛呼。
人類骨骼碎裂的聲音在如此貼近的距離裏顯得分外清晰。
談卿伸手抱緊了擋在他身前的那個人,想叫他,又半天沒能開口:“賀明鈺……”
而賀明鈺卻是清醒的。
灼熱的血順著賀明鈺的嘴角漫出來。
他很慢很慢的拍了拍談卿的後背,低低的道:“我在。談卿,別怕。”
談卿沒有害怕。
隻是突然覺得。
賀明鈺一定是倒了大黴,才會遇到他。
不僅被騙上床,還被騙錢,還被騙結婚,還要被他拉著一起去死……
真是太倒黴了。
談卿抵在賀明鈺肩膀上揉了揉眼睛,然後聲音很輕很輕的道:“賀明鈺,你是不是要死了?”
賀明鈺沒有說話。
連呼吸都是微不可聞的。
談卿覺得自己也並沒有很難過。
他沉默了一會會兒,又小聲的道:“賀明鈺,你是不是特別愛我呀?愛到骨子裏,就是非我不可覺得我世界第一可愛第一酷炫第一棒第一生動美麗的那種?”
依舊沒有回答。
就在談卿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賀明鈺的聲音時——
“嗯。”
大概是談卿的騷擾終於起到了一點額外的作用。
賀明鈺的呼吸聲停了幾秒,漸漸的又很淺的平複了下來。
最後一道雷還沒落下來。
但賀明鈺和談卿都知道這道雷一定會來。
在因為短暫而顯得格外珍貴的安靜中。
賀明鈺沉默了一會兒:“卿卿,跟我講講鳳凰吧。”
談卿怔了下:“鳳凰?”
“嗯。”
談卿便很乖巧的偎在賀明鈺懷裏想了想,總結好語言,很聽話的道:“鳳凰是我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領居……他很小氣的,隻肯給我每月做兩個鳳凰尾巴毛毽子玩,上半月一個下半月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