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去請薑明月後,小二又殷勤地給李遲添了一杯茶水。
李遲望著牆上的心經,莫名回憶起過去。
出事前,他有四個侍妾,一個側妃。
出事後,這些女人在皇上的審問下,幾乎全部選擇了背叛。
隻有一個叫輕衣的侍妾,咬死不承認他做了龍袍,願意和他同生共死。
最後,皇上沒要他的命,把他和輕衣一起幽禁到了滄浪園。
幾個皇子都想趁機痛打落水狗,加上皇上正在氣頭上,沒人關心他在滄浪園的死活。
口糧和衣裳都被克扣了。
曾經風光不二的大皇子,居然吃不飽穿不暖。
輕衣沒有任何抱怨,親自種菜、繡衣。
他不甘心就這樣失敗。
開始謀劃怎麼複出。
輕衣懷孕的時候,他曾幾次想讓輕衣打掉孩子。複出之路,必然是白骨鋪成,有了孩子,便有了軟肋。
輕衣不肯。
不聽話的女人,不能留。
於是,在輕衣生產的那天,他親自在參湯裏下了毒,喂給了輕衣。
輕衣喝完果然難產血崩。
他進去看了輕衣最後一麵。
他還記得,輕衣當時躺在床榻上,身下的血染紅了整張床,紅的刺眼。她的頭發全被汗水打濕了,貼在蒼白的臉上,氣若遊絲。
臨死前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眼含淚水,嘴巴一張一合,好像要說什麼。
可惜,最終沒說出聲,永遠閉上了眼。
從此,他再也沒有任何軟肋和負擔。
這些年,他每天抄一份心經,風雨不斷,終於將一身傲骨磨完,變成了謙卑的庶民李遲。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
心經上的這些話,是他的定心藥。
眼前的這幅字,無端讓他覺得舒心。
“公子,可是你想要這幅心經?”一個清脆婉轉的少女聲乍然響起。
李遲回首。
隻見掌櫃引著一個身穿嫩黃色繡如意紋繡窄褃襖的少女進來了。
少女莫約十五六歲上下,身材窈窕,略施粉黛,頭發上隻簡單斜插了一支珍珠步搖。
身上有些酒氣,白嫩細膩的臉頰上染了些許微紅,如塗了胭脂一般。
小巧精致的臉上,長了一雙標誌的桃花眼,水潤瀲灩如春水,鼻尖上的一顆小小的黑痣讓她平添了幾分俏皮。
明明是個少女,身上卻有種書生似的書卷氣。
她像是一塊冰翡翠,玲瓏剔透,引人憐惜。
可他……隻想摔碎翡翠。
薑明月見李遲怔愣出神,又開口詢問了一次,“公子,可是你想要這幅心經?”
從前為了討好皇上,她一直寫的是狂草,換了身份後,為了抹掉從前的一切,硬是從頭開始學習簪花小楷。
寫得雖過得去,在造詣上和書法大家尚有距離。
她不明白,眼前公子為何就看中了自己的字。
李遲拉回思緒,對著薑明月拱手,笑得春風化雨。
“今日路過此處,見此副心經投緣,想重金求小姐幫忙寫一副,拿回去孝敬祖母。”
“小姐請放心,在下求字是出於孝心,並非冒犯。”
薑明月凝思片刻,道:“此心經是小女為家父所寫,本是代表孝心,若是公子不嫌棄,直接拿走便是,無需銀兩。”
李遲退後一步,對著薑明月作揖道:“多謝小姐成全。”
薑明月對他行了一個萬福,客氣道:“公子無需客氣,開門做生意,本就該廣結善緣。”
掌櫃火速取下字,卷起來,裝到匣子裏,遞給了李遲。
李遲收下字,並未多言,又對著薑明月道了謝,而後帶著隨從離開了。
等人走遠,掌櫃忍不住道,“小姐,你就這樣把字送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