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大不小,本開滿了各類花卉的院子,此刻凋零得一朵不剩,就連葉子都枯得沒了蹤影,隻剩下黃黑色的花杆子還光禿禿地立在寒風中。
而院門外的桃花樹,更是落了一地的紅,花瓣鋪滿在黑灰色的泥土之上,在晨光熹微,天地一片蕭瑟中,顯得尤為顯眼。
卻也尤為淒涼。
老神醫已經坐在花樹下,像往常般靠著樹幹,一隻腿曲著,手裏拿個酒葫蘆。
不過不同的是,他原本烏黑茂密的頭發已經盡數雪白,麵具下的半長臉也不複年少,全是蒼老之態,仿佛一夜之間越過了百年歲月,來到了盡頭。
容燈跪坐在他的身側:“老神醫,你……”
“你們來了啊,怎麼醒這麼早,”老神醫虛弱地笑笑,歎了口氣“沒什麼,就是年紀大了,時候到了就總還是會有這一天的。”
容燈和風不聞沒說話。
“小妮子,再拜托你們一件事吧,”他靠著樹,手往前麵的地上一指,那裏被人用木棍比劃著在花土之上畫了一個框出來,想來是他剛才自己弄的。
“把我埋在那,不要立碑,也不要堆墳頭啊,就像青凨一般就好。”他笑得很甜,滿是皺紋的眼睛眯起來,渾濁的老眼裏有些晶亮晶亮的東西,“說到底還是老夫賺了,順手救下你們,還能有人幫著收個屍。”
容燈隻點頭:“您老放心好了。”
“還有哦,”他忽然又補充道,“就挖那個框,不要超出去了,旁邊是青凨,我怕你們動著她。另外,竹屋你們燒了,東西全帶走,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老神醫的聲音雖然蒼老了不少,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歡脫,容燈聽了這話,卻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隻覺得心裏頓頓的,鄭重道:“放心吧……”
說著,容燈緩了片刻,又很是認真地喚了一聲:“師父。”
“哈哈哈,青凨……我也有徒弟了,可是個很聰明的小妮子呢,不過沒你好看。
“還得謝謝你們,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老神醫很滿意地笑了,眼裏沒有什麼遺憾,整個人寧靜又安詳。
桃花樹枝頭最後一朵桃花緩緩飄下,恰好落在他的肩頭。
他閉上了眼睛。
容燈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很久之後才慢慢站起來,輕聲跟風不聞道:“我們葬了他老人家吧。”
風不聞點頭。
兩個人都沒用靈力,而是從竹屋裏找了兩把種花的小鐵鋤,一下又一下地挖著,直到太陽出來又快落下去,才將一切都做好。
看著竹屋在席卷跳動的火焰中慢慢化為灰燼,容燈忽然忍不住拉起風不聞的手。
有一件事,她很疑惑:“你說,老神醫他這一生,算不算好?”
愛人早逝,膝下無子,就這麼守著棵桃花樹和一方小花院過了一輩子。
他一直將容貌保留在年輕時候的模樣,想來也是為了緬懷青凨吧?
明明怎麼聽都是淒涼困苦的一生,可是他走時,嘴角的笑為什麼那麼滿足呢?
沒有一絲遺憾。
風不聞眼裏映照著火光,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