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丁禹走進後院,才明白了家庭作坊的真正含義。
院子裏搭了個預製板的大頂棚,東牆角堆滿原紗。七八台手搖織襪機,平襪機、條花機、吊線機應有盡有。
虯髯大漢正在羅紋機上打羅紋,拖著兩筒黃膿鼻涕的小姑娘負責穿線,紮著禿尾巴發髻的老太太把織好的襪子打包裝袋子。
七大姑八大姨,老老少少齊上陣,十幾個人忙得熱火朝天。
感情小賣部隻是人家的副業,織襪子才是真正賺錢的買賣。
據老板娘介紹,熟手每小時能織四到六雙襪子,一天打底四十雙。
他們家八台織襪機,每天三百雙襪子妥妥的。
放給義安城菜市場擺地攤的小販,批發價每雙一塊五。市場價兩到三塊錢一雙,小販賺大頭,他們走量賺小頭。
“行啊大嬸,不愧是當老板的料,有生意頭腦。”
丁禹豎起大拇指,一邊誇讚老板娘,一邊琢磨著賣襪子的事。
聽到丁禹誇獎,老板娘苦笑著搖搖頭,她指著東牆角原料堆邊上的一大摞蛇皮袋說:“小嘴兒真會說話,有什麼生意頭腦呀?看見東牆角庫存了吧?織得快賣不出去。”
據她解釋,菜市場小販拿貨數量有限,他們家每天至少能織三百雙,最多賣出去兩百雙。
這還是她人緣好,小商販喜歡找她進貨。放眼整個塘村,織得多賣得少,他們家人多,屬於銷售業績最好的。
“大嬸,要不我幫你們賣?這些貨我統統拿走,能給我什麼價錢呐?”
“統統拿走?你賣得出去嗎?”老板娘杏眼圓睜,鼓著腮幫子望著丁禹,隔了一會兒,她歪著脖子問丁禹:“唉對了,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穿著龍老頭的衣裳,是龍老太親戚?”
“是啊,我是吳都的,龍老太是我們家遠房表姥姥。”
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丁禹打了個馬虎眼。
“原來這樣呀,吳都是個不錯的城市,沒想到龍老太還有這門親戚。”
老板娘撅著葉兒眉,一縷碎發從她鬢角耷拉下來,別有一番風韻。
“哈哈大嬸,您就別亂想了。我就問您,如果這些襪子,包括以後你們家織出來的新襪子統統包圓,一雙能給我什麼價?”
“真要包圓?”
老板娘猛地貼了上來,鼻子幾乎觸碰到丁禹的眼睛。淡淡蘭花香,配上她將信將疑的小模樣,惹得丁禹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吐沫一個釘。”
“妥了。”老板娘輕舒藕臂,回頭招呼虯髯漢子說:“亞他爹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娘子,喚為夫作甚?”
“死樣,老娘沒工夫陪你呱噪。去,看看咱們家襪子還有多少庫存。”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打情罵俏,隻有這對夫妻做得出來。
不過現場除了丁禹覺得好笑,其他人就跟沒看見似的,樂嗬嗬地低著頭,繼續做手裏的活。
“亞,你娘要庫存,快給數數。”
虯髯漢子衝著大棚裏麵揚揚手,那個拖著兩筒黃膿鼻涕的小女孩放下手裏的活走了過來。
看上去頂多六七歲,肯定沒有上學。
丁禹擔心她數不清楚,沒料想小女孩簡直是個數學天才,就見她一溜煙跑到東牆角,掰著手指頭開始數蛇皮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