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花街五十八號,吳長青還沒到家。
老掉牙的半導體收音機裏放著馬調長篇彈詞《珍珠塔》,聲律宛轉悠揚,音量恰到好處。
吳默老爺子戴著老花鏡,喝著小酒看報紙。
菜不多,但很精致。
兩公兩母,四隻黃澄澄的大閘蟹擺在小竹簍裏,配上薑末老陳醋,香味撲鼻。
一大碗水煮發芽豆,六塊清蒸臭豆腐上撒了些碎蔥花,外加一盤清炒雞毛菜,一小碟蝦籽鯗魚。
喝著喝著,老頭把青邊酒碗讓桌子上重重一頓,模仿著馬調開篇的腔調自言自語道:
“盼星星望月亮,隻盼我老吳家添個好兒郎……”
“好!”
“老爺子唱得好啊,丁禹特來道喜。”
唱到高興處,老頭搖頭晃腦,一隻手在八仙桌上打拍子。猛聽得門外一聲喝彩,丁禹大踏步走了進來。
“喜從何來?”
老頭摁桌子站了起來,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透過老花鏡的邊框盯住丁禹。
“月娘答應了,這幾天去大西村提親。倩菱正在安排日子,趕在長青大哥回來之前,我來給老爺子報個喜。”
吳老爺子大喜,讓丁禹坐下來,給他倒了碗黃酒,說是要陪他喝幾碗。
“幾碗可不行,一來沒酒量,二來家裏等著我回去開飯呢。”
丁禹一隻手捂住青邊碗,另一隻手搭在老爺子的手背上。
倒了小半碗黃酒,陪老爺子吃了隻大閘蟹。
“明天,明天是個好日子,宜安家嫁娶。你回去問問月娘,要準備那些彩禮?”
“這還要問月娘?都是男方的事,你和長青大哥商量著來。”
“吼吼吼,那也好。哎呀,咱不知道月娘她爹娘喜歡什麼,光三大件可不行。”
老頭得意忘形,酒也不喝了,在堂屋裏轉來轉去。
“依我看呐,直接給錢得了。老爺子家大業大,私房錢藏了不少吧?”
“那不行,好事成雙,得有個鎮得住場麵的東西。”
跑到天井裏轉了個圈,吳老頭猛地拍了一下腦袋,笑嘻嘻的指了指丁禹,說讓他等著,進屋拿個東西。
就聽見裏屋裏翻箱倒櫃,又是拿鑰匙,又是開抽屜。
隔了五六分鍾,吳老頭捧著個磨得發亮的方匣子走出來。
紫檀木打造,大紅絲絨襯裏,裏麵放著一隻拳頭大小的純金蟾蜍。
“老爺子,這是您家傳的吧?好貨不少啊。”
丁禹把手裏的螃蟹放下來,夾了塊臭豆腐幹放到嘴裏。
“嗬嗬嗬,月娘說大西村濕氣重。金蟾蜍鎮宅驅邪,以後小孫孫去他外婆家,能辟邪氣。”
“我說這麼大手筆,原來還是為了你們老吳家的人。”
裝出很不屑的樣子,丁禹歪著脖子說了句。
吳老頭急了,拉著丁禹的胳膊辯解道:“誰說我盡想著老吳家的人?大西村靠近大湖,前些年鬼哭狼嚎你忘記啦?”
說到這裏,吳老爺子往門口看了一眼,此時天色微暗,門外霧蒙蒙的,顯得異常空曠。
他神神秘秘的湊到丁禹麵前,摘下老花鏡,拿鏡腿戳著丁禹的胳膊接著說道:“你應該不知道,那時候你年紀太小了。大約十年前吧,平龍山那一帶不太平。”
“夜裏麵鬼哭狼嚎聽說過沒有?生產隊漁民嚇得半死,在湖邊祭拜都沒有用。後來武裝部抽調民兵用機關槍掃,往水裏扔手榴彈也不見效。”
“每逢月圓之夜,烏泱烏泱的。有男有女,斷斷續續,全國各地的方言呐,非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