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了舔舌頭,吳老頭喝了半碗酒,把青邊碗放到桌子上,往門外瞄了一眼。
“爹,呀,小禹來啦。”
正好吳長青從門外走進來,長發飛揚,把吳老頭嚇了一跳。
“小赤佬,鬼鬼祟祟嚇死人。”
吳老頭罵了一句。
吳長青沒理他,在天井裏洗了把臉,回到堂屋,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下去。
隨後他抹了把嘴巴跟丁禹說:“別聽我爹胡咧咧,月娘家住在平王山,離平龍山隔著兩條水窪窪呢。”
“說我胡咧咧?反了你個小赤佬。平龍山和平王山本來就是連著的,幾十年前你爹我去過。”
吳老頭舉著手,作勢要打。見兒子沒反應,隻能悻悻地把手放下來,坐回到凳子上,擦拭他的寶貝金蟾兒。
“金蟾兒肯定是要拿過去的,這事我做主。”
“爹你說什麼啊?咱們家鎮宅之寶,你要拿到哪裏去?”
“拿到你丈母娘家去。”
丁禹樂嗬嗬地插了一句。
吳長青的臉頓時紅了,極不自在地撓了撓脖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倩菱都給你們安排好了,明天早點起來,萬福興多買點糕點團子,去大西村給你提親去。”
吳默瞪了兒子一眼,吳長青更加不自在了。
“嗬嗬嗬,婚姻大事,自然要慎重些。我也是剛才長青哥走後聽她們說的,月娘和倩菱在廚房裏議論,說揀日不如撞日,明天上午去大西村見家長。”
丁禹把他聽到的話統統說了出來,順便添油加醋,通過句月娘的嘴,說了好多吳長青的好話。
喜得吳長青越發害羞,低著頭問丁禹,除了誇他好之外,月娘有沒有提到他身上的缺點。
“有缺點她也不肯說呀,哪有當著外人的麵,說自家男朋友壞話的姑娘?”
丁禹哈哈大笑。
吳長青陡然拎起酒壇子,嘴對嘴直接灌了進去。
嚇得丁禹膽戰心驚,心想:不會又要發狂了吧?大晚上對酒調琴,吵得街坊四鄰無法安睡?
“嗬嗬嗬,放心,你長青大哥又要動手了,不是畫畫就是寫字。”
果不其然,吳老爺子話音剛落,吳長青“騰”的站了起來。
大踏步走進書房,揮毫潑墨,一幅楓橋夜泊躍然紙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仿的是清末著名學者俞樾的手書,刻成詩碑,存放在吳中名刹寒山寺內。
曆史上,這首詩碑曾經被人寫過四次。
俞樾寫的是第三塊,光緒三十二年,江蘇巡撫陳夔龍重修寒山寺,有感於滄桑變遷,古碑不存,請俞樾手書《楓橋夜泊》石碑。
端的是筆走龍蛇,磅礴之氣透紙而出。
就連丁禹這種對書法一竅不通的人,看過之後,都覺得蕩氣回腸,胸中浮現出蒼涼曠遠的黑白畫麵。
就在丁禹剛要誇讚的同時,吳老爺子忽然歎了口氣,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坐回到凳子上一言不發。
“老爺子,哪裏不舒服嗎?”
丁禹悄悄地問。
“明天下聘,今天寫這種東西,他想幹什麼嘛?”
老爺子神情委頓,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丁禹猛然驚醒:
上輩子聽人說過,但凡寫過這首詩碑的人都會暴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