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的時候,餘舒有點心不在焉的,不像往常吃飯時候那麼多話,餘小修發覺,忍不住道:
“要是累了,下午就別去做活了。”
餘舒搖搖頭,不是累的,是因早上逮的那隻老鼠跑掉了,不能直接和餘小修講說前陣子偷他錢的是隻老鼠,要不是親眼看到,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
“要不我替你去吧,你告訴我要幹什麼活。”餘小修提議道,對餘舒手臂上的傷很是介意,他中午把餘舒剩下的活幹完,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她傷處,又給她上了一遍藥。
“不礙事,昨天原本想和掌櫃的說買紙的事,結果和他跑了一趟萬象街,沒說成,今天我過去還要捎些紙墨回來,”餘舒夾了一筷子菜給餘小修,堵了他的嘴,岔話道:
“對了,那景傷堂裏為什麼放著那麼多羅盤,我瞧夫子隻拿一個就夠用了啊。”
“一看就知道你從來都不聽課,”餘小修逼視她一眼,但還是解釋道:“紀家是奇門一宗,行算占卜主要靠排盤推演,全年三百六十日,一日十二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局卦盤,就是四千三百二十局,因每一局重疊了四次,全年是有一千零八十局,景傷堂裏一千餘隻卦盤,都是有用的,你當是擺設麼。”
“這麼麻煩啊。”
“這樣才不容易出錯,活盤雖然方便,但是稍有不對,就會全盤亂套。”
“活盤?什麼是活盤?”昨天從萬象街回來,見識了易館的日進鬥金,餘舒對易學的興趣可比前陣子大多了。
“就是每一圈盤表都可以轉動的卦盤,一年有二十四節氣,每一節十五日,每十五日是一元,一節分上中下三元,每一元都可以用一個活盤來演示,用陰陽九遁來區分,十八個活盤就能演示全年的格局。”
餘小修講的夠細了,但餘舒欠缺的基礎知識太多,勉強支能聽懂個大概,反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來,追問道:
“對了,夫子每天布置讓測晴雨的功課,是不是要用羅盤啊,咱們家沒有那東西,你是怎麼算的?”
“排盤的方法書上有教,沒有現成的羅盤,用到哪一局畫出來就是,頂多是費事點,容易出錯罷了。”
餘小修說的輕巧,餘舒卻知道根本沒那麼容易,她好歹擦了一上午的盤子,心中有數,這是一千零八局卦盤,局勢萬變,不是一千零八個數字,想要信手拈來,何其不易,老實說三覺書屋的授課相當死板,餘小修能學到這份上兒,自己畫盤推算,那絕對下了苦工琢磨的。
“小修,你真聰明。”餘舒由衷讚道,再一次覺得這新認下的小弟不錯,吃苦耐勞,心腸又好,難得還是個勤奮好學的孩子。
餘小修被她冷不丁一誇,不自在地捏了捏手裏的筷子,低頭催促道:
“快吃飯,菜都涼了。”
“哦。”餘舒裝作沒瞧見他臉紅,端起碗慢騰騰地扒飯,午飯又是幹炒青菜,搭上一小碟醬瓜,素的連個油星都吃不出來。
也怪餘舒前天晚上開葷吃了羊肉,嘴饞了,總吃淡的,口裏胃裏都不舒服,想弄點香的,口袋裏又沒什麼錢,她吃著吃著,心思就翻出花來。
昨兒晚上她去紀老太君跟前挨打,路過大院的小花園,是見到廊下的池塘裏養有一窩鯉魚,正是春天產卵的時候,活蹦亂跳的,又大,又肥啊,想想就讓人流口水。
她最愛吃魚了。
吃罷午飯,餘舒就去找劉嬸:
“劉嬸兒,大廚房裏頭有蝦嗎?”
“有啊,怎麼了?”
“你晚上回來給我弄點蝦皮成嗎?”餘舒拿手指比了一下,“一點兒就成。”
劉嬸起先以為她是嘴饞了,但聽討要蝦皮,又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就問:
“您要那個做什麼?”
餘舒不方便和她解釋,春天的鯉魚愛吃腥的,尤其喜歡蝦味,便糊弄道:“我有用呢,你就說行不行吧。”
“行。”
“劉嬸真好,”餘舒咧了個大大的笑臉賣乖,又順勢問她討了一根縫褥子用的大粗針。
回到屋裏,翻了昨天繳獲來的小貨箱,在裏頭翻找一陣,挑出一小撮細長的紅絲線,一根一根係了,把針插在床板的木縫上,把針尾扭彎了,一頭係牢了紅繩,使勁兒拽了幾次試了力道,才滿意地把這些纏一纏,掖到床尾褥子下麵。
餘小修躺在床上看書,見她在那裏鼓搗,便道:“你過會兒還要出門去幹活,別玩了,趕緊睡一會兒。”
“嗯嗯,這就睡了,”餘舒把箱子合上,往床尾一踢,腳翹在上頭,一擠眼睛就不再亂動。
餘小修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沒再折騰,才把書合上,撫平了邊角,在床頭壓好,扯了半邊帳子也閉眼去夢周公了。
***
午覺多睡了一會兒,餘舒到勉齋的時候,比平常遲了那麼一刻半刻,店裏有兩個客人正在挑紙,曹子辛一邊陪著,見到餘舒進門,隻愣了一下,連聲招呼都沒打,便扭頭繼續給客人介紹他新進的玉版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