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宮燈長明,曆來用作舉行盛典的豐慶宮內,薛睿側身立在空蕩蕩的大殿上,半邊身影籠罩在陰暗中,看不清他麵容,底下杵著一群瑟瑟發抖的宮妃,還有幾個地位不低的宮女和太監,都是剛剛從後宮捉拿來的。
五年前,薛睿是京城之內屈指可數的青年才俊,出入朝堂,這皇宮中不乏有人見過薛家大公子。
可歎他這些年征戰在外風吹日曬,一張俊臉不再是細皮嫩肉,曬出一層薄薄的蜜色,五官愈發深邃,連著身形也變得高大威猛,一身鎧甲在身,絲毫尋不見昔日風流倜儻的貴公子模樣,因此一時間倒無人認出他的本尊。
後宮這一群人來的路上見識到燕國士兵砍殺禁衛如同切西瓜的凶殘模樣,早就被嚇破了膽子,此時多看薛睿一眼都不敢,隻道眼前這一位燕國大將是活閻王,隨時都有可能讓他們人頭落地,甚有幾個不中用的當場失禁,身上傳出一股騷氣,腳下多出一灘濕漉漉的痕跡。
薛睿微微蹙眉,詢問部下:“後宮之中就剩下這麼幾個人?”
“王爺,都搜遍了,人全在這兒呢。”
有個太監眼珠子轉了兩圈,向前爬跪了兩步,一麵磕頭,一麵結結巴巴地開口說:“燕、燕王爺,奴才知道,兩位太後同皇後娘娘一同往洛陽行宮避難去了,還有太子也被帶走了。”
崇貞帝在位不到五年,膝下隻有兩子一女,太子和長公主乃是夏江皇後所出,二皇子則是梅妃所生。
說著,那太監伸手指了指被兩名宮女攙扶著的宮裝麗人,“這梅妃是皇上的寵妃,您擒住了她,皇上必然會忌憚三分。”又一指另外一名花容失色的妃子道:“這位是瑞淑妃娘娘,她爹是朝中元老忠勇伯,您擒住了他,不愁她爹不聽話。”
“那是大太監賈豐,皇上跟前的老人兒了,宮內一半事務都歸他管,銀庫的鑰匙多半也在他身上,不信您讓人搜搜看。”
宮裏這一群人尚不知皇帝已經落在了薛睿手上,京城內外早就被大燕兵馬重重圍住,是以這閹人自作聰明地將後宮幾位主子賣了一個遍,妄想著保住一條小命。
誰想那活閻王聽罷,隻淡淡瞟了他一眼,大手一擺:“廢話太多,拖出去砍了。”
然後他連一聲“饒命”都沒能喊出來,就被堵住嘴巴拖了下去,淪為刀下鬼。餘下眾人既是解恨,又滿心惶恐,隻怕下一個被拖出去的就是自己。誰都不想死,當即又有人急中生智,顫巍巍地出聲道:
“本宮雖在深宮之中,卻也耳聞過燕國昌平王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想必您這樣的大丈夫,是不會拿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開刀吧?”
說話的正是後宮四妃之首的瑞淑妃,她壯著膽子抬頭看向那位燕國王爺,力求讓自己更有底氣一些,卻在看清對方容貌之後,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嚇!”
這昌平王怎地、怎地生了這樣一副尊容,竟像極了她認識的一個人!
她猛然回想起幾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薛家謀逆一案,起因正是欽差大臣到寧冬城暗訪,窺見失蹤已久的薛家大公子成了叛賊東菁王的入幕之賓。
“你、你,你不是薛、薛......”瑞淑妃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活像見了鬼一樣。
薛睿全無被人認出的驚慌,說起來淑妃倒是和他有些淵源,也算舊識,不過卻不值當他心軟。他今番連夜帶兵闖進宮門,不是為了耀武揚威,也不是為了金銀珠寶,而是為了崇貞皇帝的幾個子嗣。發兵前夕,國師算到一卦,大安後宮之中有潛龍在淵,預言將有一子複辟前朝,再三叮囑他要找出這個孩子,以免野火未盡,春風又生。
可惜撲了空。
“將他們關押在一處,嚴加看管。”薛睿傳令下去,留下一隊人馬,便又匆匆地離開皇宮,未見身後佳麗軟倒在地,癡癡呆呆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到了宮門外,沙廖緊緊跟在他後頭,見他這麼晚還要出城,忍不住多嘴:“王爺,天都黑透了,咱們不如在這宮裏歇上一宿,明早再回營地不遲啊。”
薛睿停下,回頭問他:“你想在宮裏住一宿?”
沙廖抓了一把腦門上的碎發,憨憨笑道:“俺還沒在皇宮裏睡過覺呢,這可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哩。”
“既然知道這是皇帝住的地方,你還敢睡!”薛睿手中馬鞭不客氣地抽在他的馬腚上,看著馬兒撒開蹄子衝了出去,沙二愣子一陣鬼嚎。
“哈哈哈哈!”薛睿失聲大笑,催動胯下戰馬,俯身衝著城門的方向一路狂奔!
阿舒,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