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說吧。”
他聲調略沉,聽上去毫無波瀾。
一旁站著的那幾人都麵麵相覷,不知作何解,唯有一人從始至終都沒從凳子上站起來,隻眸帶深色地看了一眼百裏燁,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都坐。
百裏燁微微蹙眉,此人他知道,兵部員外郎嶽亭。
先前的那些計劃中,這人一直不溫不火,分外不起眼,話也少,基本沒什麼大動作,一開始的時候,百裏燁也並沒有將這人放在心上,不過一個六品官罷了。
可現在,不得不重視了。
此人明顯是這些人當中能拿主意的人。
或許連帶走黎童這個法子,也是他出的。
想到此處,百裏燁看著嶽亭的眼神就有些不善,帶著透骨的冷意,絲絲扣扣地盯在嶽亭身上。
他多年戎馬,刀下斬過無數亡魂,即便先前被人所拿捏,可真要下起狠心來,這裏的一眾文臣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即便是這心思深沉的嶽亭,也一時之間有些麵色晦暗。
殺氣太勝。
嶽亭此時一邊膽戰心驚得警惕著百裏燁會不會突然暴起將他們宰了,一邊又在考量著自己如何才能說動他放下戒心,與他們重新計劃大事,他甚至還想到了更改利益,百裏燁不是有勇無謀之人,若不然,當年西麟太子的人頭也不會被他取回,想要他做傀儡,到底還是難了點,是他們之前想當然了。
“將軍可放心,夫人很安全,一切都好。”嶽亭開了口。
百裏燁睨著他,眼神上下掃視,似有輕蔑之意,並不將他放在眼裏,冷哼一聲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區區一員外郎,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嶽亭臉色微震,沉了下來。
氣氛一時凝滯,在座在站十幾個人皆被駭得口不能言,大抵是自從跟百裏燁合作以來,他都沒有對他們如此疾言厲色過,讓他們產生了一種隨時可以威脅他的錯覺,如今再細想,他們簡直是在死亡線邊緣瘋狂徘徊。
“本將軍不管你們是不是真得帶走了夫人,倘若要本將軍知道她少了一根頭發,你們這裏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別想跑。”
百裏燁抿了一口酒,酒杯重重磕在桌麵上,也仿佛磕在眾人心上。
“既然知道夫人是本將軍心中之重,便不該用她來掌握本將軍。究竟是什麼錯覺,讓你們真得以為本將軍是個好拿捏之人?”百裏燁掃過嶽亭略有些蒼白的麵目上,又道:“先皇忌辰一事,本將軍早有安排,你們若是等不及,可另行布置。”
“將軍所言是真?”
百裏燁看了那人一眼:“籌謀多年,你們真當本將軍為美色所惑,放棄大業嗎?”
見無一人應答,百裏燁冷笑一聲,罵道:“愚蠢!”
嶽亭自方才被百裏燁噎了一下之後,臉色一直不大好看,此時見百裏燁利用身份反客為主,且多年未用的殺氣一直壓著眾人,不免對身周這些人起了輕蔑之心,果不其然是扶不起來的一灘爛泥,野心有餘,實力不足。
其實原本他是想抓漆明彥的,畢竟他是兵部尚書,雖不如百裏燁這般握著實權,卻也夠格在兵事上說話,可惜此人實在太摳,又懼內,朝堂之上態度捉摸不清,嶽亭左思右想還是從旁人下了手。
第一個,便是吳夢泉。
可惜,膽子太小,被百裏燁一嚇就露了馬甲,落個慘死。
第二個,便是崔守知。
此人較吳夢泉要膽大心細,野心比他還大,卻無奈崔晴晴是他的軟肋,他原想將崔晴晴抓來,卻被百裏燁先一步送走,不知所蹤,而後崔守知又不知為何死於馬蹄,嶽亭眯著眼睛,原先以為是死在小皇帝手裏,現在卻覺得怕是這位將軍早生了棄卒之心。
他想懸崖勒馬了。
可開工哪有回頭箭,他們付出了這許多,豈能他說停就停?
這帝位,他非是要給他頂上去不可。
“聞將軍此言,可是並未有反悔之心?”嶽亭話說得直白,眼神漠然,直勾勾看著百裏燁。
百裏燁垂眸捏著那微涼的酒杯,笑了一下:“你們如今帶走了本將軍的夫人,本將軍無論反不反,不都是你們說了算?”
“將軍有心了。”嶽亭舉杯衝他敬了敬:“隻要將軍不改心意,咱們還是如往常一般,下官知道將軍的人已入翊城,下官也不妨與將軍透個底,隻要將軍一往無前,我等必為將軍馬首是瞻,宮牆之內的事,將軍便不必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