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漢一驚,不解地說:“不就是破了你的邪術麼,這也算深仇大恨?”
譚通被觸到痛處,雙眼湧出淚水說:“邪術?你知道什麼叫邪術?那是我家祖上六代秘傳,賴以為生的傳家法寶。為練成它,我在雲霧深處修煉三年,渴飲霧水,饑食蜈蚣、毒蛇,與虎狼作伴……三年啦,被你一下子破了,這不算深仇大恨,還有什麼才算?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你,時刻想著報仇,原以為你已經退出賭界,沒想到還是沒能跳出這圈子,現在又以‘鬼王’的身份出現,果然應驗不是冤家不聚頭的古話!”
葉漢說:“我熱衷賭博乃是機緣所致,並非存心與誰結怨。江湖上都是成者為王,有本事你也破了我,本人絕不記仇。”
譚通冷笑道:“放心,終會有這一天的。前段時間我在上海聽到澳門出了位‘鬼王’,懷疑是你,因此遠道奔來,不想果然是你!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暗中觀看,尋求破你招數的機會,算你走運,我譚通目前還難破你的招數。”
葉漢初出道,不想結仇,覺得與譚通的矛盾有必要化解,便說道:“譚先生,我們可不可以找個地方敘敘?”
“待我修煉成功之後,定會找你較量的!”譚通說完,扭身就走,沒走幾步又轉身回來說,“今日一別,你我也許要多年後才得相見。我有一忠告相送:見好就收。”
譚通走後,果然再沒有在中央酒店出現。
葉漢仍在盧九手下幹他的荷官,不時與各路賭壇高手較量。
在較量過程中,他發現自己的基本功很差,之所以常操勝券全憑運氣好。
人在賭場,運氣固然很重要,但這不是戰無不勝的永久法寶,如果是,賭博也就失去意義了,絕不會流傳這麼久,能產生如此巨大的魅力。像其他各行業一樣,賭博應該也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他記起師傅的忠告:不論什麼行業都是邪不勝正,賭博亦不例外,左道邪門的東西不可過分依賴,過硬的功夫總是得來不易的,有所付出才有所得。
葉漢知道,無論運氣還是機緣,嚴格地說也隻是“左道邪門”,終會有失效的一天,真功夫才是永久的法寶。
好在他悟性極好,更有賭博天賦,凡各路強手使用過的手段,他都能記住,即使當天無法破解,吃了敗仗,過一夜他就能想出應對舉措。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當葉漢真正無愧於“鬼王”稱號的時候,他的荷官生涯也走到了盡頭。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賭台由過去的“門庭若市”變成了“門前冷落”,賭客們都轉移到由其他荷官主持的賭台。這境況正是當年譚通遭遇過的。
這時候,他恍然記起譚通臨走時說過的一句話:見好就收。他對狗仔說:“其實我早該在最輝煌的時候離開豪興,現在這份狼狽是本人自討的。”
“你現在才覺悟,我早就看出來了。”
“那你為何早不提醒我?”
“我擔心你走後,我就少了一個最好的朋友。像你這樣的人才哪家賭場都搶著要,豪興公司也太不知好歹了,這些年你給他們掙了這麼多錢,還是一個荷官,連工資都沒長,要是我,早就跳槽了。另外,做荷官是會受到局限的,太出名了,反而生意不行,若要不讓自己走上死路,惟一的辦法是不停地跳槽。”
葉漢歎道:“誰願意做一輩子荷官,實不相瞞,原以為替盧九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升做賭場經理應該沒問題,丟他媽,連個骰寶部主任都混不上。狗仔,等找到合適的地方,我把你也帶上。”
狗仔喜道:“葉作鵬不是你世叔麼?再求他跟霍芝庭講一講,說不定能在霍老板手下混上滿意的位置。”
“不可以的。”葉漢搖頭說,“我來中央酒店本身就是霍老板安排的,現在不幹去求他,豈不是捉住他的手打他的嘴巴?”
狗仔搔著頭閉上一隻眼睛:“這個……其實霍芝庭已經老了,不會有太長的天下。有了,深圳有一位賭業大亨,叫傅老榕,此人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卻是一位奇人。”
“傅老榕?是不是那位敢喝毒藥的傅老榕?”
“正是他。”狗仔說,“這人在江湖上的口碑比盧九要好,應該能容納人才。”葉漢咬著嘴唇沉思,傅老榕的名字他早聽人提起過。此人出生於1894年,家境貧寒,父親是位五金工人,有一女四子,傅老榕排行第二。傅老榕19歲隨父親到香港,先當雜工,後做輪船機械學徒。
年輕時的傅老榕極愛冒險,經常惹是生非,坐過牢。在獄中結識了一批奇人高手,其中不乏賭林異人,因此對賭博業極有興趣。
出獄後,在桂林、梧州、柳州等地從事貿易,好結交達官貴人,與廣東賭王霍芝庭亦過從甚密。
1926年,傅老榕被廣東著名的黑道頭子“大天二”綁票,綁票期間堅持不叫家人去“贖票”。
“大天二”恐嚇他說,如果不合作就用毒藥灌他,並把一碗湯汁毒藥放在他旁邊。
傅老榕全無懼色,竟趁對方沒有防備,自己端起滿碗毒藥喝了下去……
沒想那碗毒藥原來是染了色的涼茶。
傅老榕的豪氣震撼了江湖,名聲大噪,被家人主動贖出來後,便與霍芝庭合作,在深圳開了一間大賭場……
葉漢說:“深圳賭場也有霍老板的份,隻怕他知道內情後也不願收。”
“傅老榕不會考慮這些小事。”狗仔說,“他一向自稱‘深圳賭王’,不受任何人牽製。我們不妨去試試,萬一不行,另想辦法。”
在盧九手下反正呆不下去了,葉漢點點頭,隻好同意狗仔的建議。
就在葉漢準備離開豪興公司的時候,中央酒店六樓來了幾個陌生人,怎麼看都不像來賭錢的,他們專圍著葉漢的賭台,眼睛直愣愣地看葉漢搖骰、叫骰。賭場營業到淩晨,他們也站到淩晨,一連幾天都是這樣。
葉漢開始緊張了,找狗仔商量。
狗仔亦看出勢頭不對,問葉漢:“在江湖上你是否與人結冤?”
葉漢說:“我原先破過譚通的障眼法,這家夥曾發誓找我報仇,那年他來這裏搗過亂,說修煉成功後再來破我。我估計可能是他在賭術上仍無進展,又打聽到我將離開豪興,故買通黑道收拾我。”
“這……”狗仔吃了一驚,“你打算怎麼辦?”
葉漢鎮定地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幫我叫幾個相好的朋友,就說我請客,找一家遠一點的飯店,然後我趁機先逃,到時你來深圳找我。”
次日午間,葉漢領著一夥同事出外吃飯,連身上的工作服都沒換,沒有半點逃遁跡象,那幾位陌生人跟到門外,其中那位像是頭目的黑漢說了幾句什麼,一夥人就到附近的食檔吃東西去了。
葉漢鬆了口氣,叫了幾輛人力車,估計不會再有人盯梢了,才找了一家酒店。上了幾道菜,狗仔向他遞了個眼色,葉漢欠身道:“不好意思,內急,去去就來!”
葉漢從洗手間附近的門出去,剛好有一輛人力車經過,跳上去就急急吩咐:“快,去碼頭!”
車夫蹬車在街道上左轉右拐,葉漢感覺不對,重複一遍:“去碼頭,聽到沒有?”車夫說:“沒錯,這是一條近路。”
葉漢狐疑間車已停下,左右圍過一群人,其中就有那位盯梢他的黑漢,葉漢驚叫道:“你,你們想幹什麼?”
黑漢一咧嘴,笑起來的樣子十分恐怖,用粗重的嗓門說:“葉先生,有件事,我們需要單獨談談。”不容葉漢分辯,一揚手,兩位粗壯的漢子一屁股坐上人力車,把葉漢夾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