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初,“泰興娛樂總公司”如期開張。
中央酒店在原有的基礎上又增加了5層,共11層的大酒店氣勢非凡,修葺一新,樓上集飲食、住宿、賭博、歡娛於一體,特別是歡娛室提供五花八門的性服務,很能吸引客人。此外還新設了“濠江仕女娛樂場”,包括跳舞場、遊戲場、天台茶室等設施。
開張伊始,傅老榕把葉漢叫到辦公室,慎重地宣布他為泰興娛樂總公司骰寶部主任,月薪200元。
對老板的重用,葉漢雖然滿懷感激,但更多的還是憂心忡忡。為了迎接譚通的挑戰,他做好了準備。
如今,他惟一的依靠和希望,便是這個不知裹了何物的“小紅包”。為了讓這寶貝靈驗,葉漢特地設了一間房子,設香案、祭品虔誠供奉,並吩咐一個禮拜之內不接待任何人,更不許人打擾。
因估計在這一個禮拜之內,譚通會來騷擾,葉漢囑咐狗仔,凡荷官職位一律用處女,且必須驗明正身,若遇上月經期不得上骰寶台,這樣可以起到“壓邪”的作用。萬一譚通道行高深,賭場損失慘重,最後一招就是宰狗取血,灑於賭場……
葉漢進入房間之後,除去雜念,清心靜欲,打坐在香案之下。房間裏一天到晚香火不斷,全豬、全羊、時令水果等祭品一應俱全。
煙霧嫋嫋中,葉漢打坐到第六天,便能清晰地看到師傅的身影,第七日,師傅露出麵貌……葉漢頂禮膜拜,詢問此次較量之吉凶。師傅清楚地說:邪不勝正,越是簡單的東西越複雜,越是高深莫測神乎其神的東西越不堪一擊——過去譚通的“障眼術”便屬於此類……
葉漢在打坐的日子裏,一直苦修苦煉。準備報複的譚通終於尋上門來,問得葉漢正在屋裏“靜修功夫”,哈哈大笑,率眾徑至中央酒店骰寶台,不到半個小時,泰興公司損失20餘萬元。然後揚長而去,並揚言,現在還算是“手下留情”,若葉漢出來,就不會是這樣了。
代替葉漢負責的狗仔慌了,懷疑女荷官已失身或做月經,次日又換了一批荷官,這一次仍然沒能抵擋譚通的“妖術”。狗仔於是按最後吩咐,捋起衣袖,親自用一大桶黑狗的血,把賭場裏裏外外都澆灑了一遍。
譚通撫須哈哈大笑,對狗仔說:“別說是用狗血澆,就算你殺童男、童女都起不了作用,你們這些人不配和我較量,等葉漢出來,我公開告訴他老子用的是哪家道法!”
一連數日,譚通每天都來,把賭場花花綠綠的銀紙一疊疊地捧走。但時間總不長,贏額也在20萬元上下徘徊,這數目剛好和骰寶部一天利潤齊平。
處在這種情形下,大家盼望葉漢早點出來,打敗譚通,挽回局麵。傅老榕更是憂心如焚,覺得賭場來這類奇人異士,對賭博公司確實是一種致命威脅。
七日後,葉漢揣好“小紅包”,總算從房子裏走出來,得到手下的報告後,吩咐道:“發消息下去,明天我在中央酒店骰寶部迎戰譚通!”
消息一經傳出,頓時成了全澳門街頭巷尾的頭號新聞,數家報紙派出強大的記者陣容,準備全方位地報道此事。
1938年5月某一天,一輛輛豪華轎車、人力車一早從四麵八方聚集到位於澳門半島南端的南灣之濱的中央大酒店,將酒店寬大的停車場擠滿……車輛還在不停地湧來,從車上下來的客人身份各異,有聞訊趕來看熱鬧的富賈,有好奇的平民,有新聞記者,但最多的還是賭客。今天,這裏將爆發一條澳門開埠以來最令人矚目的新聞——賭壇異軍突起的虯須漢譚通與享有“鬼王”盛名的葉漢進行超水平的骰寶大較量。
這一次較量,表麵上是“虯須漢”為報仇解決多年的宿怨,“鬼王”為捍衛自己叱吒賭壇的地位。事實上,在譚、葉較量之前,已升級為兩派勢力的抗衡——盧九的豪興公司與傅老榕的泰興公司的大拚殺。
盧九自那天離開中央大酒店之後,一直不甘心,派手下邱老六赴上海請回“虯須漢”譚通。這時候,他又有了新計劃:讓譚通加盟豪興共同對付傅老榕,以達到他卷土重來之目的。
上午9時,盧九的兩部雪佛萊轎車載著譚通、邱老六及數名保鏢來到中央大酒店樓下,泰興公司的保鏢早給譚通清出一條道路,引至停車場中央。
譚通在保鏢的簇擁下下了車,一群記者舉起相機“哢嚓”、“哢嚓”搶下幾個鏡頭。
譚通神采飛揚,長發披肩,胡須垂胸,如三春綠柳;一甩頭,須發抖動,似雄獅發威。在大門口稍作停留,手一揚,保鏢便護送他走入金碧輝煌的大堂——大堂盡頭,一架電梯開著,已等候他多時。
譚通走入大廳後,掃視四周,然後把目光定在正中央的骰寶台上,與葉漢的目光相遇——在這見麵的較量中,葉漢已感覺到來者不善的騰騰殺氣。
“葉先生,別來無恙?”譚通徑至骰寶台,伸出一隻右手。
“譚先生過得可好?”葉漢亦伸出右手。
這兩隻叱吒賭壇、各領風騷數載的手握在一起,便進入了第二個回合的較量。
“好什麼!”譚通拉下臉來說,“自從那年在江門被你砸了飯碗,譚某便失去衣食,四鄉飄零。我無錢進理發室,須發皆長,一咬牙,索性蓄發明誌,不報大恨深仇,誓不剃發!”
葉漢抱拳道:“多年前葉漢年幼無知,憑僥幸破你絕招,實出於無意。既然譚先生不願諒解,葉漢於情於理,不敢討饒,賭台上一見高下,方為正理。”
“說得好!”譚通叫著,睜眼豎須,全身似乎充滿著凜然正氣,令葉漢內心又怯了一分,手一揚,再叫道:“開寶!”
譚通一屁股坐下,麵無表情地望著葉漢,替他打下手的邱老六慌忙將一大盤標誌著不同價值的各色籌碼放在他最就手的地方。
在賭博場上,一個人的精、氣、神是至關重要的,作為荷官,先得有“大殺三方”的決心,然後才有大殺三方的希望,葉漢盡可能地把雙眼睜大,直逼譚通,再運動全身,提起一股勇氣,在氣勢上壓住對方,然後幹咳一聲,第一場拚殺開始了。
葉漢在搖骰之前,又運吸一口氣,他知道譚通練就一種神奇的招術,眼睛仿佛能透穿骰盅,因此,惟一能勝的途徑,就是每次都搖出全骰……最後一口精氣傳到手上,葉漢用近似習慣性的動作在左胸摸了一下——全身有了炙熱感……他知道現在可以搖骰了。
他雙手緊捧骰盅,用完美的熟練手法搖了三下,三枚骰子在盅內發出清脆的碰擊聲,然後緩緩放回台前,左手朝譚通一揚,示意可以下注。
譚通冷笑一聲,隨手從大盤內抓了一把隨便押了下去……葉漢悄悄瞟了一眼,發現那些籌碼都是小額的,加起來也不過二三百元。
葉漢皺了皺眉頭,例行公事地問一遍,還有沒有要下注的或臨時改動的。按規則,這次譚葉較量,允許部分有身份地位的人參賭,譚通亦幹咳一聲道:“開你的罷,我不會改動,這點錢先送你了,別人也不會下注的,他們對我倆誰勝誰負還把握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