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定離手又拭開!”葉漢唱道,一邊掀起骰盅蓋子,然後報骰:“一、一、一、全骰,莊家統吃!”
記者們端起相機過來拍照,果然是三個“一”的全骰,全場一片噓唏。
但譚通並不吃驚,臉上掛滿了鎮定的神色,自從押了注,他的雙眼一直平視前方,葉漢揭骰盅時,他連斜視一眼的動作都沒有。
這一場近乎神話般的較量立即引起了全場觀眾的一陣騷動,騷動過後,所有的目光直視骰寶台,大廳靜得擺鍾的走動都如雷霆之響……他們等看下一鋪的結果。
葉漢第二鋪開始前,心沒有頭一次鎮定了,通過上一回合的拚殺,他明顯感覺到,譚通對骰盅內的骰子點數了如指掌。由此,他沒有了非要全麵擊潰對手的決心,改為以守為主——次次搖出全骰,然後譚通次次也下注一丁點……
在眾目睽睽下,葉漢緊捧骰盅,右手習慣地摸了一下胸口,讓全身發熱……然後意念中出現的全是清一色的點數……骰子在盅內或相互碰撞,或被盅沿反彈,那麵上的點數不斷地變化著……當葉漢的意念全守在三個“四點”上時,將盅緩緩放回台前,手幾乎習慣性地朝外一揚,示意譚通下賭。
譚通又是一陣冷笑,為了表示他的輕蔑,他隻下注一元錢……結果又是可想而知的。
本希望高潮迭起的觀眾這一回似乎有點不滿意了,如果這一場較量就以這一種小輸小贏的平淡場麵結束,失望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大廳裏的反應似乎有點不盡人意,有起身去小解的,有吐痰咳嗽的,有忍了很久又趁機把屁放出來的……
這回譚通有點不耐煩了,站起來,揚手對全場觀眾說道:“女士們、先生們,請靜一靜,靜一靜!”
全場暫靜。
“女士們、先生們,既然各位滿懷興趣而來,譚通自然不會使你們失望。剛才的兩番較量根本算不上較量,而是我有意讓葉先生兩招,倒看他玩的是什麼伎倆!”
全廳充滿譚通粗獷、略帶沙啞的聲音,觀眾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了,在他說話的過程中,大廳已複歸安靜。
擺鍾懸於正廳上首,響聲其實不大,若在平時幾乎被人忽略,但此刻發出的金石之聲卻能振聾發聵……
“嘀噠,嘀噠……”
譚通一聲幹咳將鍾聲淹了,高大性感的喉節動了動,說道:“葉先生,請吧!”
葉漢又開始搖骰了,之前,仍摸左胸,但這次的動作顯然沒有前兩次自然,譚通見狀冷笑道:“葉先生,摸胸部幹嗎!莫非內中藏有乾坤!”
葉漢一驚,全身如冰水澆淋,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隨即,耳邊全是譚通近似譴責的聲音:莫非內中藏有乾坤?莫非內中藏有乾坤?!……
冷汗從手心移出來,盅仍在搖動,三枚骰子在盅內翻滾著,清脆的聲音打破窒息般的沉默……
寂靜無聲……葉漢額上開始滲汗,盅放回台前,骰子仍在玻璃台板上跳動……當“塵埃落定”的一刹那,譚通放鬆了麵部表情,放聲大笑:“哈哈哈,葉先生呀葉先生,十數年來,你從‘賭博神童’升級為‘鬼王’,威風賭場,戰無不勝,想不到你玩的仍然沒能超出‘左道邪門’……”
葉漢不耐煩地又重複一個手勢,催促著:“快下注吧!”
“注是肯定要下的。”譚通道,“不過,現在我想休息。”
記者們聽說要休息,一擁而上圍住譚通,要他談感受。
譚通仿佛早有準備,說:“我有精彩的故事講,讓我講吧。”
觀眾中有內急的不願離去,有痰意的強咽下去,或有摸扣癖好的亦停止動作……他們全神貫注地等聽“精彩故事”……
“我譚通祖上是江門土著人,世代以耕耘為生,自得其所,亦能溫飽。不知從哪一位高祖開始,染上了賭博惡習,於是田地荒廢、家道中落,食不果腹,居無定所。大家都知道,賭博這東西就如毒癮一樣,一旦染上,終生難得脫身,且代代相傳。我的祖先始終認為靠賭博可以發財,振興家業,並以農民特有的執著,苦苦探求隻贏不輸的賭技……那時的賭徒都還純樸善良,賭術亦不高明,不像現在很多賠客會‘出千’。他們信賴的唯有神靈,相信世上一定有‘障眼術’之類的神奇事物存在,自以為隻要修煉成此術,一輩子吃香喝辣不用發愁……因此,他們不顧千辛萬苦,去百十裏無人煙,終年鎖在雲霧中的深山老林苦苦打坐修煉,饑則吃毒蛇、蜈蚣,渴則飲露水,終日與虎狼為伍……凡此十數代,一事無成。
“大約到了乾隆年間,我的曾祖和他的弟弟入深山打坐,終於感動了神靈。首先是我的曾祖練就了呼雲喚霧之異術,可憑意念在任何場所將雲霧玩弄於股掌之中,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上賭場時明目張膽‘出千’也不被人識破。見阿哥得道,我的叔曾祖急了,苦苦修煉終不得法,於是心灰意冷。突然有一天,太陽將雲霧蒸散,山川呈現朗朗之色。忽見一毒蛇餓急,無以為食,竟起食同類之念,不想另一毒蛇亦有此意,兩毒蛇遂噬咬起來……
“叔曾祖見狀搖頭歎道:這個畜牲好不曉事,走出這深山大穀可食之物多的是,何苦同類相殘!歎畢,恍然徹悟:賭博不也是如此麼?賭場本不出產財物穀米,賭博玩耍的錢財都出自自身,賭徒與賭徒的較量其實就等同於這兩條蛇的相互噬咬。
“兩條毒蛇越鬥越激烈,誰也不讓誰。叔曾祖推己及物,產生憐憫,拾一塊石子扔過去驅趕,想阻止這場血腥的爭鬥。但石子沒有起到驅趕的作用,打中了其中的一條毒蛇,另一條趁機將其吞了下去……
“兩條本來勢均力敵的毒蛇因為一枚意外飛至的石子使另一條失勢,這不應證了賭博場隻有運氣、沒有絕對的勝算麼?
“被吞下的一條蛇不是好惹的,張嘴咬了另一條蛇的食管,結果雙雙死於非命。
“叔曾祖驚歎不已,下決心不再打坐修煉。因家中早已斷炊,把兩條蛇抬回煮食,但剖腹時兩個對咬的蛇頭怎麼也分不開,隻得用斧斬斷。
“這時,村中恰有因賭博輸錢上吊自殺者,下葬不久,又連死數人,且都是賭徒。有道士做法得知,說是第一位賭徒下葬時犯了煞,鬼魂不散,死後在村中遊蕩,尋找到替身方可投胎轉世,後死者又找新替身,村中還會不斷死人。若要得安寧,非得設上祭台,用全豬、全羊、時令果品、紙人、紙錢、紙馬打發孤魂野鬼,做道場三次。全村人出資請道士、師公照辦,一共做了三七二十一天道場……沒想這三次道場焚化的香火被兩個對咬的蛇頭受了,顯起靈來,夜晚托夢給叔曾祖,告訴他,若將蛇頭焙幹,用紅綢包裹,四時八節燒香吃齋供奉,揣於懷中出入賭場,可保百賭百勝。叔曾祖次日照辦,在賭場果然大殺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