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震上海(1 / 3)

譚通見眾人可憐巴巴地求饒,又覺得葉漢沒有贏的把握,勸道:“阿漢,這一鋪不要賭了,先回去靜一靜,等有了把握再來,我相信你一定能贏的!”

葉漢聽了譚通的話,心中總算有了安慰,人在逆境,是最需要有人相信的,他點了點頭,在狗仔他們的擁簇下走出“百樂門”。

回到虹口飯店,眾人叫嚷著把200元分了散夥。

譚通勸道:“把錢分了,一人也才十幾塊錢,吃最差的夥食也不過撐10來天,過了這10天你們去哪裏?”

眾人啞然。

“弟兄們,”譚通接著說,“我們應該相信阿漢,他會有辦法的——真的,他一定有辦法的!”

正在蒙頭思考的葉漢聽到這話,猛地坐了起來,大家的目光一齊望著他——使他如芒刺背,感到責任重大。

譚通拍著狗仔的肩:“你和兄弟們出去走走,讓阿漢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

此時已是晚上九點,狗仔率眾人走出酒店,在門口的馬路上遊逛,看霓虹閃爍,看車燈如熾。

套間內,譚通在葉漢身邊坐下,勸道:“別急,放輕鬆一點,會想出辦法來的。”

葉漢點頭,一邊思索一邊說:“剛才我在被窩裏像放電影一樣把‘百樂門’的過程從頭至尾放映了一遍,不曾放過任何細節,可是,偏偏找不出破綻。”

譚通點頭:“我花了一年功夫都沒想透這個問題。”

葉漢點頭,自言道:“會不會是在骰盅上搞了什麼名堂?”

譚通一怔,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對了,當初我在你那裏聽骰,開始順風,後來你出了麵,聽骰便完全不對……我看得很清楚,骰盅根本沒有什麼不同,直到我飲恨離開,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葉漢搖頭笑道:“可惜你離開澳門太急了,那件事沒幾天我就在《澳門日報》公開了——我在骰盅底墊加了一層透明膠布。”

譚通恍然大悟,直拍自己的腦袋連連罵道:“笨蛋!笨蛋!”

“不過,”葉漢又說,“‘百樂門’的骰盅是絕對沒問題的,我用指甲刮過,材料也是玻璃做的。”

譚通回過神來:“在這一點上我倆的看法一致。開始我也懷疑‘百樂門’的骰盅有鬼,就讓陳子牛偷了一個帶回來,每個部分我都拆了檢查,底墊是玻璃的,其他部分也完全沒問題。而且我就用這個骰盅試著聽骰,竟然百聽百準。奇怪的是,跑到‘百樂門’,總是每聽必輸。我不信邪,又要陳子牛偷回一隻,結果還是百聽百準,再到‘百樂門’……唉,除了相信鬼神,再沒有理由解釋。我懷疑可能又是‘蛇頭術’一類的東西作祟。”

葉漢聽到此處,猛拍大腿,叫道:“莫非是他的骰出了問題?”

譚通恍然大悟,擊掌道:“好,我去把陳子牛叫來,要他再去偷幾枚骰子!”說完,推開窗戶,叫正在外麵散步的陳子牛回來。

上海的賭場也像澳門一樣,一般營業到淩晨四點。陳子牛晚上10點出門,午夜便偷回幾枚“百樂門”的骰子。

此時大家已上床休息,葉漢獨開一間房子,對骰子進行研究……終於,他發現了破綻,按正常情況,骰子的原料是象牙,而陳子牛盜回的除了象牙的,另外還有塑料的!

憑著他天才般的聽骰能力,幾個鍾頭下來,分辨出塑料骰子和象牙骰子發出的聲音恰恰截然相反!

葉漢欣喜若狂,立即叫醒譚通,向他報告了這一喜訊。

譚通先是很高興,一會又皺眉道:“可是你後來賭那1200元錢的時候,也是按相反的聲音下注的,結果還是輸了。”

葉漢得意道:“這個很簡單,山人自有妙計。”說完附著譚通耳朵,譚通聽罷,大叫明白了。葉漢拍著他的肩說:“美美地睡一覺,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過好日子了!”

一覺睡來,已是第二天上午11點。大家肚子餓得咕咕叫,一聽說葉漢已有破“百樂門”的絕招,一個個情緒激動,也不在乎餓了。臨出門,葉漢對他們說:“大家做好準備,要拿幾個袋子。”

眾人不解,有人直問拿袋子幹嗎,葉漢說:“裝錢!”

眾人大笑,忘了肚餓。

中午12點,葉漢、譚通、狗仔、陳子牛一行11人來到“百樂門”二樓,仍然選了昨晚那張骰寶台。

荷官見了搖頭道:“你們這種精神確實令人欽佩。”說到這裏,又小聲附著葉漢耳朵,“看在你們可憐的份上,讓你贏一回,以後死了這條心,百樂門的錢不是好拿的。”

葉漢感到受了侮辱,但還是強忍著不顯露出來,心裏憋足氣,準備在骰寶台狠狠發泄,因說道:“謝謝你的好心,我們既然來了,肯定也輸得起。”說畢便在荷官對麵的位置坐下,像是等著荷官搖骰,一雙眼睛卻盯著荷官的手。

荷官幹咳一聲,他的手下有兩堆骰子,隨手在左邊撿了三枚裝入骰盅,上下搖了起來。這時周圍很靜,骰子跌落的聲音直灌耳膜,聲音低沉,按正常情況,押“小”可贏。葉漢從僅有的200元籌碼裏拿出50元在“小”上下注,荷官掀盅,卻是“大”,狗仔、陳子牛等人額上急得冒出汗來……

第二鋪開始時,梁培來到骰寶部,與葉漢的目光相遇。葉漢別過頭去,不想與梁培打招呼。

“葉先生好!怎麼,你也有雅興來‘百樂門’玩骰寶?”

由於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葉漢不得已回過頭來。這時,他發現梁培後背還跟了幾個人,其中有傑克·拉萊和《京報》的首席記者“花花公子”及幾位不認識的日本人。

《京報》雖是一家小報,其影響卻勝過上海的幾家大報,以刊登低級下流、火爆新聞見稱,深受小市民讀者歡迎,同時,上流社會對該報的娛樂性亦極其喜愛。

“花花公子”是《京報》眾多記者中的佼佼者,他炮製的傑作,如《節婦豔史》、《純情淫女》、《老淫棍演義》、《一百零八位嫖客史》、《太陽出來曬屁股賦》、《青樓革命》等等一大批溢滿才氣、行雲流水的文章早已深入人心。據他自己說,當代著名影星胡蝶曾與他有過一段戀情。因此,他的身後擁簇著大群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地痞流氓的追隨者。

葉漢的“864號賭場”開業之初,曾在《京報》刊登過廣告,與“花花公子”有過幾麵之交。所以,葉漢與傑克·拉萊招呼過後,又向“花花公子”點了點頭。

梁培分開圍觀的人群,率先擠了進來,拍著葉漢的肩對一位日本人說:“山佐先生,這位就是我常對你提起的‘鬼王’葉漢,我的同鄉,當年在澳門因聽骰,名噪濠江!”

留著“八”字胡,一臉橫肉的山佐傲然向葉漢抬了一下頭。

葉漢此刻如坐針氈,盼望著這幫人早點離去。

梁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臉上掛著笑,看看葉漢,又看看大家,然後取下金絲眼鏡用手絹擦拭:“我佩服葉先生,不僅僅是他的賭技,更佩服他的坦率。當年他在澳門練成‘聽骰’絕技,本可以挾技大發其財,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在《澳門日報》上把其中‘機關’向廣大賭客公開了!”

西裝革履、油頭粉麵的“花花公子”聽得梁培如是說,立即取下脖子上的相機,對準葉漢“哢嚓”攝下一個鏡頭。

梁培戴好眼鏡,望著葉漢說:“實不相瞞,我在上海開設骰寶台,就是因為受到你的啟發改進的。在我這裏,賭客與莊家都處在平等的地位上,隻能憑運氣,誰也別想靠左道邪門發財!”聽到此處,葉漢明白梁培並非偶爾路過這裏,正是專門來對他說這番話的。在這種場合下,沉默是金。

梁培把目光移到譚通身上:“這位譚先生——澳門人稱他‘虯須漢’,也是一位領過賭壇風騷的人物,可他來到這裏就不靈了,從一代賭梟,落到今日的地步,真乃可憐、可歎!所以——”梁培轉對葉漢,“我奉勸葉先生最好打消來‘百樂門’發財的念頭。”說著,便拿起葉漢身邊的籌碼盆,搖頭歎道:“真所謂英雄末路,這點點錢,若在過去還不夠葉先生開出的小費,現在居然要依仗它充做扳本的資金!”

在梁培嘲弄的口氣裏,葉漢受到刺激,忍無可忍地說:“梁先生,你這樣勸我,莫非你的骰寶玩了什麼鬼怕我識破?”

梁培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葉先生誤會了,梁某乃出於同鄉的情誼,一方麵對你的為人十分欽佩,另一方麵對你現在的處境發自內心地同情。我還是原先那句話:願意跟我幹,馬上可以上班,包括你的手下,都可以留在這裏!”

葉漢冷笑道:“謝謝梁先生好意。不過,中國有句古話:好馬不吃回頭草。葉某雖不曾在你的手下幹過,但曾拒絕過兩次,我做人有個規矩——不違背自己的初衷。我承認就隻剩這150元家當了,若輸光,心甘願情淪為乞丐,絕不反悔!”

梁培的眉毛在鏡片內跳動,拍著葉漢的肩道:“好,有誌氣!你若真能從我這裏贏錢,一元錢我賠你兩元!”

葉漢直視著梁培:“你說話可算數?”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梁培指著山佐、花花公子和傑克·拉萊,“有他們做證,我梁培在上海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麵子少說也值數千萬,難道會賴你的賬不成?”

葉漢咬牙道:“好,我相信你這一回。不過,我不需要一元賠兩元,雙方仍按正常規矩賭博!”

梁培把位置讓給荷官,下令道:“開下一鋪!”

“慢!”葉漢舉起手,“這點點賭注太少,待我籌了錢再擇日開賭,場麵最好搞熱鬧一些。”

梁培的隨從哄然大笑,認為這是葉漢怯場的遁詞。葉漢此刻並沒有尷尬紅臉,走過去拍著花花公子的肩:“我住虹口大酒店,有興趣歡迎你來采訪!”說畢,示意狗仔把籌碼收起,率先走出百樂門。

已是中午,大家餓得頭昏眼花,本指望贏了錢先解決肚子問題,現在見葉漢臨場改變主意,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葉漢安慰道:“到了這種時候,請各位務必相信我,等會狗仔換了錢回來,那150元全用做中午的生活費,後麵的事我慢慢解釋。”

一會,狗仔把籌碼換了錢出來,葉漢果然帶大家去一家小店吃了頓實惠的飯菜,然後對大家說:“百樂門骰寶台的機關我已經識破,問題全出在骰子上麵。他們用的是兩種原料的骰子——象牙和塑料。這兩種骰子跌落的響聲剛好相反!”

眾人恍然大悟。

葉漢接著說:“剛才開第一鋪,荷官從左手撿了三枚骰子,按正常情況,押‘小’可贏,第一次是試探,所以隻下注50元,結果輸了,由此可肯定,荷官左邊的骰子是塑料做的,右邊是象牙做的。”

狗仔插嘴道:“漢哥既然已識破機關,為什麼不賭下去?”

葉漢輕蔑地看了狗仔一眼,正欲解釋,譚通搶先道:“這個你就不懂了,阿漢是怕打草驚蛇,今天資本太小,恐日後梁培改動骰盅,機會就白白失去了。”

葉漢讚許地看了譚通一眼:“譚先生說得很對,除了怕打草驚蛇,還擔心一旦時間拉長,贏錢多,百樂門有100多名保鏢,不容易拿出來。如果讓新聞媒體介入其中,像當初在澳門與譚先生較量一樣,眾目睽睽下,梁培不敢對我們怎麼樣。”

狗仔道:“可是,我們現在沒有扳本的錢了,這……”

葉漢道:“這不用你們擔心,我已想好了計劃。今天你們仍回去休息,養足精神,我和譚先生去一趟傑克·拉萊家。”

傑克·拉萊把身子埋在真皮沙發裏,手摸著下巴,認真地聽完了葉漢的講述。

豪華、典雅的小客廳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傑克坐了起來,望著葉漢:“葉先生準備借多少?”

葉漢的喉節動了動,把一口已上來的痰強咽下去說:“有多的話,100萬更好,萬一沒有,最少也得50萬。我們隻能采取速戰速決的辦法,爭取在短短的時間裏給他一個措手不及的打擊!”末了,又補充道:“傑克先生請放心,不會借太長時間,我會給高利息的。”

傑克眼睛微閉,不停地用舌頭舔著嘴唇,突然睜開:“50萬、100萬,對我來說都不成問題。可是,我是在貴國的土地上做生意,哪一路神仙都得罪不起。對你目下的處境,那天梁培都跟我說了。不過,我會幫你想出辦法來的。”

葉漢突然記起一件事來,問道:“對了,那天我在百樂門賭骰寶,你和花花公子,還有山佐為何也在那裏?是不是梁培擔心我識破他的機關,先由你出麵勸說,若不行,再借日本人的勢力逼我就範或離開上海?”

“NO,NO,”傑克·拉萊連連搖頭,“看來,對梁培的了解,葉先生還不如我。其實,自從你的賭場關門後,梁先生一直在關注你。中國富人都是這樣,為了發財什麼缺德事都做得出來,一旦有了身份,又很注重自己的名譽,梁培正是這一類的典型。‘864號’被查封,他認為你會懷疑他,一旦傳到廣東,對他的聲望將大有影響,所以想把你們拉到他的公司做事,不行的話,最少也做出一點讓人說他好的事情來,可一直沒有機會。這段時間恰好你幾次出入他的賭場賭骰寶,就約了我、花花公子和山佐來會你。梁先生的計劃是這樣的:先讓你打消在百樂門賭錢的念頭,由我出麵用錢遣散你身邊的人,剩下你一個人萬一不買賬也無所謂,然後請花花公子寫幾篇文章,讓你的手下帶到廣東或澳門,向賭界的人公布此事,表明他已盡到同鄉的責任。”

“那把山佐叫來是什麼意思?”

傑克道:“因為山佐是查封‘864號’的直接人,他可以向新聞界說明此事與梁培無關呀!”

葉漢咬牙切齒道:“梁培這個俏流氓,就衝這一點,我也不會放過他!傑克先生,借款的事……”

傑克·拉萊說:“由我直接借錢是不可以的,這樣會得罪梁培,你不是給他一個‘俏流氓’的綽號麼,說不定他日後會不時玩一個什麼花招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那……”

傑克點頭:“我會給你想辦法的,在上海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一些。有一個放高利貸的,叫梁國天,可能也是你們老鄉,我可以向他擔保——不過,這隻能是暗中的,千萬別說出我來。”

葉漢見有了眉目,連連點頭:“傑克先生盡管放心,你可以把梁國天叫到虹口大酒店來,369號房,我隨時都在恭候。”

傑克·拉萊隨手從桌上抓起電話,搖了一陣,轉身對葉漢說:“他這個時候不在家,你先回去,聯係好了我讓他來找你。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走出傑克·拉萊的公館,兩個人心裏總算踏實了,一路上,葉漢問譚通:“譚先生,等贏了錢,我按比例分一部分給你,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譚通連連搖頭:“你贏的錢,我不能多要,給一點路費就行。經曆了這麼多,對賭博我已經看透,今後絕不會再染指。陳子牛跟我講好了,等尋找到他的兄弟,我也跟著入夥,混跡江湖!”

“混黑道?”

譚通點頭說:“不過,他們隻搶有錢人,從不騷擾窮苦人。這世界太不公平,有錢人多數為富不仁,搶他、綁票我覺得是一件很開心的事。阿漢,你呢?”

葉漢歎道:“人各有誌,我尊重你的選擇。我麼?這輩子恐怕還得在賭場混下去。對了,我想問你,陳子牛在澳門與兄弟失散,怎麼跑到上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