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震上海(2 / 3)

譚通歎道:“阿牛也是聽人說他的兄弟很多到了上海,才邀了我一起北上的。唉,現在想回澳門也回不去了。”

葉漢安慰道:“這樣的日子不長了,很快你就能回澳門去的。隻是這一別,以後還能不能見麵?”

“很難肯定,”譚通說,“這要看我們的緣分。”

“如果將來我仍回澳門,怎樣才可以和你聯係?”

譚通想了想,說:“陳子牛的老大叫‘大天二’,在江湖上是很有名氣的,問他的名字就可以找到我。”

“‘大天二’?”葉漢猛然想起,“是不是當年在深圳綁票傅老榕的那位‘大天二’?”

“正是他!”譚通道,“你也聽說這件事了?”

葉漢點頭:“傅老榕是我老板,他的事怎麼會不知?‘大天二’算是一條漢子,當時以涼茶充毒藥嚇唬傅老榕,傅老榕大膽喝下,就衝這一點,‘大天二’敬佩他的為人,以後再不騷擾他。”

譚通點頭道:“可不是,後來‘大天二’領著陳子牛他們去澳門打天下,由於人生地不熟,盤纏花光了,有人建議‘大天二’找傅老榕要,‘大天二’不幹,說要打劫就得找不認識的人,結果被那家公司聯合警方打得落花流水。”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回到虹口大酒店。在369號房間,大家都在等聽消息,得知有了眉目,一個個歡喜不已。這時陳子牛又向譚通報告了一個好消息,說他已經打聽到“大天二”的下落。

大家高興過後,狗仔遞來一張當天的《京報》,葉漢饒有興致地展開,一個醒目的套紅標題映入眼簾:“鬼王”葉漢能否再顯“聽骰”神術?——葉漢將於近日入百樂門賭博骰寶。

這篇署名“花花公子”的文章稱,賭壇怪傑葉漢,擁有“蛇頭術”、“障眼術”、“聽骰術”等左道邪門的法術,曾在廣東、澳門數度創造令賭壇矚目的輝煌業績,名噪南國。今年北上申城,因種種緣故,出師不利,如今龍困沙灘,無以為生。百樂門老板梁培,念同鄉情誼,特許入百樂門賭博骰寶,給其一次名利雙收的機會。葉漢能否名噪上海?人們拭目以待,請讀者留意本報專欄文章。

花花公子寫到此處,筆鋒一轉:又,葉漢近日窮困潦倒,食不果腹,身上僅剩150餘元。有10餘張嘴吃飯……有人懷疑,葉漢大勢已去,根本無法應付百樂門公道無疵的骰寶賭具,故誇下海口,趁機溜之大吉,雲雲。

正文的下麵是當年《澳門日報》報道葉漢輝煌業績的報紙影印件。《京報》在捕捉新聞方麵是頗有頭腦的,如此炒作,又將炮製出一條轟動上海的熱門新聞。葉漢覺得,這位花花公子比《澳門日報》的周平有過之而無不及。

葉漢讀罷,隨手遞給譚通,一旁的狗仔又告訴他:“剛才花花公子到了這裏,報紙是他帶來的。”

“他人呢?”

“他正要找你。我們告訴他你去了傑克·拉萊那裏,說不定他去傑克家了。”

葉漢還想進一步問些什麼,酒店樓下響起了急促的喇叭聲。葉漢推開窗戶,發現傑克·拉萊從車上下來,後麵跟隨的正是花花公子。

葉漢向他們招手。

傑克、花花公子進入369室,葉漢劈頭問道:“傑克先生,還有一個人呢。”

傑克明白葉漢問的是誰,聳聳肩,攤開雙手:“梁國天先生不願隨便露麵。不過,錢我已經代他帶來了,100萬,夠了罷?”

葉漢興奮地握手點頭。

“這是銀票,可以直接去百樂門購買籌碼,不過,利息是很高的,每天百分之十——也就是說,十天後,你得還他200萬。行嗎?”

葉漢仍然點頭。

“那好,在這上麵畫押,這兒、這兒,對,很正確。還有今天雖隻有小半天,也要算一天,行嗎?”

“行,沒什麼不行的。”

花花公子在傑克遞支票給葉漢時,搶下第一個鏡頭,接著連珠炮似的問:“葉先生,讀者普遍關心你沒有錢做扳本資金,現在這種擔心沒有了,想不到葉先生真有如此壯舉!這深深地感動了我,同時也一定能感動所有讀者。我代表《京報》及本報讀者向你致以崇高敬意!謝謝!不過,我們也很擔心,葉先生借的是高利貸,風險很大,萬一輸了,梁國天不是一位善良人,你生命將會受到威脅,請問你膽怯嗎?要麼,葉先生一定另有手段,或洞悉百樂門骰寶機關,請問是這樣嗎?另外,葉先生將定在哪一天去百樂門賭博?”

葉漢想了想,平靜地答道:“謝謝貴報及貴報讀者對葉某的關心,我將以最佳表現答謝各位!但凡賭博隻有運氣,並無勝算,這乃是賭博的真理,任何賭聖、賭王都不能違背。隻要百樂門在骰寶台沒做任何手腳,雙方在平等的基礎上一決高下,我何怯之有?萬一運氣不佳,輸得一敗塗地,我願以肉身抵債,要割要剮都合情合理,絕無怨言!葉漢自十幾歲與賭博結緣,至今無以脫身,凡‘蛇頭術’、‘障眼術’,包括‘聽骰術’都屬邪門左道,有違賭博宗旨,我已在《澳門日報》上點破,不再神秘。葉某既然不齒於邪術,‘另有手段’又何從談起?百樂門一向標榜公正、平等,他們又有什麼機關值我‘洞悉’?至於哪一天開賭,花先生是知道的,我借的是高利貸,當然越快越好。考慮到公眾對我的關心,用一天時間讓貴報刊登消息——明天晚上百樂門見!”

花花公子拍起了巴掌,拍畢,走近與葉漢握手:“謝謝,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又轉對傑克·拉萊,“傑克先生,請用你的車送我回去,我要趕寫新聞,明早得讓讀者知道這條特大新聞!”

1938年臘月的一天夜晚,百樂門骰寶大廳燈火輝煌,人頭攢動。

百樂門老板梁培按當年澳門中央大酒店8樓的布局,在中間留一張骰寶台,周圍安置供客人坐的靠背長椅。早晨,全上海人都讀到了葉漢將來此“聽骰”的新聞。因對此事關注的人很多,為了順利進行,規定隻有達官貴人方可入場。

梁培自百樂門開張至今,骰寶生意一直慘淡經營,這次正好趁機大作廣告,提起賭客的興趣,更重要的是掃一掃葉漢的威風,抬高自己在賭業界的知名度。說來也很悲哀,梁培雖在上海擁有身價數千萬,但在他的家鄉廣東,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一提起葉漢,幾乎是無人不曉。

大廳坐滿人之後,剛好才九點。

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葉漢終於出現了……

全場掌聲雷動。

葉漢揮手向眾人致意。

目睹這一幕的梁培先是嫉妒然後暗自冷笑:先讓你得意,等會要你欲哭無淚!

全場熱鬧過後,鴉雀無聲。

梁培幹咳一聲,說:“女士們,先生們,葉先生素以‘聽骰’聞名於世,安靜是聽骰的先決條件,希望大家在開鋪的時間保持肅靜,也希望葉先生不負眾望有上佳表現!”說到此處,把手伸向葉漢。

葉漢亦伸出手與梁培相握——上麵目光與目光相遇,用這種虛禮,掩飾各自內心的殺機。

花花公子和聞訊趕來搶新聞的記者舉起相機,攝下了這個鏡頭。

葉漢與梁培放下手,一起走向大廳中央的骰寶台。

梁培從台上拿起一隻骰盅示給觀眾:“女士們、先生們,這是一隻玻璃骰盅,底部不曾貼有透明膠布,現在請葉先生自己檢查。”

葉漢大度地揮揮手,表示免了,一屁股坐在荷官對麵的位置上。

台前除了葉漢、新聞記者、梁培、荷官及負責公證的傑克·拉萊,另外有日本憲兵長官山佐和幾個親日的達官貴人,他們被特許可以參加下注,搭順風船大撈橫財。寂靜無聲中,傑克·拉萊清清嗓子鄭重宣布道:“第一鋪開始!”

荷官征得梁培許可,揭開骰盅蓋,隨手從右邊摸了三枚骰子放入盅內蓋好,望著葉漢搖了起來,骰子在盅內發出聲響,跌落時,猶如“蟬鳴聲曳過別枝”,按正常情況,這是“五點”或“四點”的聲音,押“大”可贏。葉漢毫不猶豫地從盤內拿出5000元籌碼押在“大”上。

荷官用職業性的術語說道:“誰需要臨時更改或再下注的?”說完,盯著山佐和幾位要人。山佐和要人互望一眼,搖搖頭。

“買定離手又試開!”荷官念畢,熟練地掀蓋,然後唱骰,“三、三、二,八點開小!”

荷官收起籌碼,得意地衝葉漢一笑。

全場出現了小小的騷動。

趁此機會,荷官有意把骰盅碰翻,隨手從左邊撿了三枚骰子蓋在骰盅內……

葉漢用眼睛的餘光看到這一幕,他已試探明白,剛才右邊的骰子是塑料做的,現在換了左邊的,按正常聽骰可贏。

“靜一靜!”傑克·拉萊說,“第二鋪開始!”

荷官捧起骰盅,望著葉漢那一大盆堆得滿滿的籌碼,冷笑不已。征得傑克準許,鼓起腮幫狠狠搖了幾下……

骰子跌落發出低沉的響聲……

葉漢深深地吸了口氣,隨之一口痰湧了上來,從骰寶台下隨手扯了一片衛生紙包了,很文雅地扔入垃圾籃內,然後仍拿出5000元籌碼押在“大”上。

這一回不等荷官催問,山佐和幾位要人不做任何考慮各在“小”那邊下注5000元。

荷官重複一遍過程,說道:“買定離手又拭開!”

台前除了葉漢,所有人伸長脖子看骰盅內,但見三枚骰子分別是“五、五、六”,十六點開大……

山佐咿咿呀呀破口大罵,梁培用日本話對他說:“山佐先生別急,這屬於偶爾碰巧贏了,很正常。”

第二鋪葉漢贏了25000元,減去第一鋪輸了的5000元,淨贏20000元。

第三鋪開始,葉漢注意到荷官不曾換骰子,下注時,又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一倍,押10000元。這一回,山佐等人沒有下注。葉漢又贏10000元。

這時,荷官開始緊張了,把骰盅用力往台上一摔,蓋和骰子全部彈出來,裝成很生氣的樣子。

傑克·拉萊宣布第四鋪開始。

荷官從右邊撿了三枚骰子蓋入骰盅內,宣泄似的猛搖幾下,以致骰盅放穩後,骰子還響了很久才停止,因此跌落聲十分響亮。葉漢聽出是“滋——”的一聲響,但這回荷官用的是塑料骰子,買“小”才可以贏。本來他想慢慢賭下去,但一抬頭看到梁培那副不懷好意的嘴臉,長期積壓在心底的仇恨一齊湧上,心一橫,把10萬元籌碼全部押“小”……

荷官與梁培麵麵相覷,山佐和幾位要人愣在那裏,花花公子等記者及全場觀眾一起伸長脖子睜大眼睛……

葉漢向山佐眨了眨眼,山佐等人明白過來,都跟著在“小”上下了50000元籌碼。

“買定離手又拭開……”荷官的聲音明顯沒有前幾次自然,掀盅時,手法也不再利落。

“二、三、四,九點開小……”

全場一片雷鳴般的掌聲響起。花花公子興奮地對著葉漢左右拍照。梁培臉上的肌肉明顯擠成堆。荷官額上急出豆大的汗水。山佐捧過莊家賠來的50000元籌碼,喜得合不攏嘴。

“靜一靜,靜一靜!”傑克·拉萊先用中國話後用英語喊叫,直到他宣布第五鋪開始,偌大的賭廳才安靜下來。

平時傲氣十足的荷官這時摔骰盅的手開始發抖,眼睛直直地望著梁培。

輸了一百多萬,就像割肉一樣,梁培很心痛,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另外還有日本人在場,表麵上仍然保持紳士風度,向荷官揮了揮手,表示可以繼續開鋪賭博。

接下來葉漢不再孤注一擲,一次五萬往下押,不到一個小時,他身邊的籌碼已超過250萬元。

山佐及另幾位要人也跟著大發其財。

到了這種時候,梁培再也坐不住了,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骰寶台前來回走動。

賭場保鏢見狀,走近來,用眼色詢問什麼,梁培還了一個暗號,一把將荷官推到一邊,奪過骰盅對葉漢說:“葉先生,我從來不曾親自參加賭博,肯賞臉跟我玩幾鋪麼?”

葉漢點點頭,表示同意。

梁培眼睛望著葉漢,手悄悄將骰盅內的三枚骰子倒出,順手一掃,將左右兩邊的骰子和在一起……葉漢隻用眼睛的餘光看著下麵,表情卻一派從容。

梁培做完手腳,臉上的表情變得自如起來,並露出一絲冷笑來:“葉先生不愧擁有一對神耳,不過梁某是不信神的,這一鋪還敢孤注一擲麼?”

葉漢明白梁培想用激將法逼他吐回全部籌碼,在這種情形下,為了麵子,他不能回絕,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梁培又道:“有誌氣,請聽準了!”

骰子在盅內滾動,葉漢聽出塑料骰子與象牙骰子混亂發出的響聲果然不一樣,難度陡增一倍,若要想完全把握住,一兩次根本不行。這一鋪,葉漢猶豫片刻,下注5000元,結果輸給莊家。

梁培輕蔑地看了葉漢一眼,似乎對他的下注數目十分不滿。到了第28鋪,梁培再也忍不住了,說道:“葉先生,我對你的性別表示懷疑。”

葉漢說:“我乃堂堂須眉,站著撒尿,有什麼值得懷疑的?梁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要驗明正身?”

梁培冷笑著搖頭:“沒這必要。你若是男人,說好孤注一擲,幹嗎像羊拉屎似的?你的血性哪裏去了?”

葉漢從容答道:“凡人之軀再有血性也不可能總處在亢奮階段,在征服一個目標之後需要一個休整過程,才能重振雄風。梁先生難道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你現在休整夠了沒有?”

葉漢點頭。

梁培拉下臉道:“如果再像羊拉屎一般,大家都會笑話你!”

梁培說完,狠瞪了葉漢一眼,搖起骰來,骰子的碰擊聲清脆悅耳……

通過數次現場觀摩,葉漢的耳朵已分辨出其中有兩枚塑料骰子,一枚象牙骰子。

兩種原料的骰子所發出的聲音在刹那間要進行分門別類,必須有一段適應過程。葉漢利用下小賭注的機會,一個個熟悉、把握,寧願輸小,不到百分之百準確,絕不妄動。

骰子跌落……兩枚塑料骰子發出沉悶的響聲,另一枚象牙骰子發出悅耳的脆響。這時押“大”能贏,但另一種可怕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萬一是三個“六”的“全骰”怎麼辦?

梁培從葉漢緊皺眉頭的表現已看出他的顧慮,他雖不會“聽骰”,但從葉漢當年在《澳門日報》上公開的聽骰術得知,隻要能混攪聽骰者的聽覺,莊家就能穩操勝券。他幹咳一聲說:“站著撒尿的男子漢,這次怎麼下注?”

葉漢感覺到全場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著他,臉上一陣發熱。

凡在賭場上混的人,麵子上最要緊的,更何況是葉漢!他狠狠地瞪了梁培一眼,把二百多萬元的籌碼全部押上……很快他又後悔了,最起碼也該留下一點本錢,萬一是“全骰”,梁國天追起債來,自己的性命是小事,最要緊連累了傑克·拉萊及譚通他們。

“有沒有再下注的?或需臨時改動的?”梁培重複著這句賭場常用話,山佐他們自然已經不敢再跟著下注。

葉漢本欲再拿回100萬元,但他的手好像有數百斤重,說什麼也不聽自已使喚,更要命的是喉嚨仿佛也堵了什麼似的,說不出一個字來……到了這緊張非常的關頭,最活躍的是花花公子等報社記者,所有的鏡頭或對準葉漢或對準將要揭開的骰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