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梁國天看見了他,叫道:“本家,我們正等你呢,要去哪裏?”
梁培不得已回來,走了進去,身後的保鏢卻被梁國天的手下擋在外麵,門“咣當”一聲被關上了。
梁培看看梁國天又看看葉漢,預感到情況對他可能不利,但已經沒有回避餘地,隻好硬著頭皮,在椅子上放下半邊屁股,心怦然作跳。
梁國天在地毯上啐了一口,望著梁培說:“梁培,你幹的好事,要我對付的人原來是廣東同鄉。俗話說‘岩鷹不打窩邊雞’,傳出去將來我回到廣東,如何麵對鄉人?”
梁培噎住了,偷偷地瞟了一眼葉漢,隻見他臉上露出嘲諷之色。
“幸虧葉先生下麵有我過去的手下,”梁國天接著說,“總算沒有闖出禍來。你們讀書人肚子裏就是彎彎道道多,我警告你,今後少在我麵前玩這一套!”
梁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難當。
梁國天喝了一口茶說:“都是鄉裏鄉親的,老是窩裏鬥沒啥意思,有本事到外麵去逞英雄!話就說到這裏,買我一次麵子,從現在起你們兩個誰也不準惹誰,哪個再犯規矩,‘大天二’第一個就饒不了他!梁培你先聽著:以後葉先生還在愚園路開辦賭場,在平等的條件下各顯其能,不許你利用手段破壞人家!葉先生你也聽著:什麼‘要叫梁培在上海呆不下去’的過頭話少說,從道理上講,‘以牙還牙’,你要報他一箭之仇沒錯,可他畢竟姓‘梁’,一筆難寫兩個‘梁’字!請你也買我這回麵子,以後他再亂來,我第一個就饒不了!”
梁培額上滲出星星汗珠,聽到此處才鬆了口氣,掏出手絹擦拭。
葉漢也小吃一驚,感到梁國天對他的態度與前些天不同,轉念一想,又覺得無可厚非,站在中間立場各打三十大板是黑道大亨慣耍的作風,這樣既可左右討好,又能樹立個人威信。
梁國天看看葉漢,又看了一眼梁培:“兩位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沒有就這樣定了。”
“我有。”梁培說,“我知道葉先生對我有成見,鄉裏鄉親的,我早有心化解,隻是沒有機會。今天‘本家’給我們創造了這次機會,梁培舉雙手讚成。葉先生要開賭場,我也沒有意見,生意各做各的才能相安無事。隻是愚園路地方不大,客源有限,兩家賭場一開,生意必然清淡,不如……”
葉漢冷笑道:“你少來這一套,什麼‘鄉裏鄉親’、‘早想化解’,這些話說給別人聽還可以,我和國天先生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底,你也太無恥到沒有底了!什麼‘客源有限’、‘生意清淡’,難道你說這些話,我就打消開賭場的主意?”
“葉先生誤會了。”梁培漲紅臉說,“我不是不準你開賭場,意思是說各家經營幾個項目,比如你開骰寶,我就不開;我開山票,你就不保留這項目……”說完,求助似的望著梁國天。
梁國天征詢似的看了一眼葉漢,見他無動於衷,遂道:“梁培,你也太不知足了,這幾年來你獨占一處地盤,早就賺足了;人家葉先生才起步,你就這樣那樣說。俗話說‘貨賣堆山’,東西越多越有人買,一個地方開兩家賭場,客人自然會來。萬一生意不好,葉先生是自願那樣的,也怨不到你。好了,這事就由葉漢先生自己敲定。感謝兩位今天都買我的麵子,這一頓早茶我請了,小姐——買單!”
1939年5月,葉漢經過緊張的籌劃,“864號”得以重新開張。
在人事方麵,從澳門隨葉漢過來的十餘人成了賭場的骨幹,負責各處管理。譚通和陳子牛則歸到“大天二”旗下,葉漢打發了他們一筆錢。
開業之後,賭客如雲,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舊友鄢之利投靠到葉漢門下。葉漢以為他是個沒有用的閑人,誰想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鄢之利有驚人的能力。他不僅口齒伶俐,能言善辯,且交遊甚廣,結交了不少有錢的朋友,加之他頭腦精明,很有生意眼光,經常大批大批帶這些人來‘864號’狂賭,為賭場帶來不少財富。葉漢根據他的特長,委任他為外交主任,迎賓送客,負責應酬,與形形色色的賭客周旋。
鄢之利一表人材,風度翩翩,極善討女人歡心,所到之處,身邊總是鶯鶯燕燕圍繞著大群女人。這些女人中,不乏名媛閨秀、闊太寵妾,因此,常常能聽到各種有關時局的絕密消息。他見葉漢自當上老板後一副躊躇滿誌的樣子,在一次單獨相處時問道:“葉老板,你把‘864號’的場麵拉得這麼大,是否準備在上海住家,長期經營下去?”
葉漢知道鄢之利可能又聽到什麼消息,因此反問道:“怎麼,上海不好嗎?”
“上海當然是個很好的地方。”鄢之利說,“不過,正因為太好,這裏常成為兵家必爭之地,演主角的經常是你方唱罷我登台。”
鄢之利說到這裏,葉漢總算聽出一點端倪,望著對方,“莫非上海又要換主人了?”然後搖頭,自言道:“不會這麼快吧,日本人正是勢力猖獗時期,他們怎會就滾出上海?”
鄢之利也盯著葉漢道:“日本人當然不會很快就垮台,但是他們若想全麵主宰中國,還得借用漢奸勢力。前些天我聽山佐的情人說,現在與日本人走得很近的汪精衛,將在上海組建偽政府。姓汪的一旦出籠,會有他自己的一套政策。這家夥喜歡沽名釣譽,說不定首先在上海實行禁賭,到時候,‘864號’場麵才剛拉開,豈不又白忙一場?”
葉漢點頭道:“這一層我倒是不曾想到。我的計劃你也知道,原打算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等時局有變,立即收攤,那時已經賺足了,攜款回澳門與傅老榕競投賭牌。”
“你估計回澳門再開賭場要多少資金?”
“我離開澳門時,傅老榕是以年利稅210萬元從盧九手中奪過賭牌來的,那麼,我最少要抬高到250萬元。最主要開辦數家大型賭場沒有1000萬元是無法啟動的,因此,我最少要擁有1500萬元現金。上海如果不出意外,多則三年,少則一年,我可以賺夠這個數。俗話說,‘本大利大’,這也是我把場麵拉大的主要原因。”
鄢之利想了想:“其實葉老板也不必非要一個人與傅老榕競投賭牌,找幾個合作夥伴不就解決了?人多力量大,當初傅老榕不也跟高可寧聯手?”
葉漢歎道:“說起來容易,真正找合適的哪裏有?要是多幾個你這樣的朋友就好了,將來如有興趣,我一定邀你。”
鄢之利搖頭:“我在澳門雖有點資產,但也不夠那個數目,不過,萬一不行,我還可以拉幾個人進來。”
葉漢連連擺手:“人多不好,太複雜了勾心鬥角的事在所難免。我葉某辦事一向光明磊落,可是有幾個像你這樣相信我?這事以後再談吧,現在唯有多燒香,求賭神保佑賭場財源滾滾,早日籌足1500萬元。”
如果天遂人願,葉漢的計劃是不難實現的。誰知“864號”剛剛呈現好的勢頭,汪精衛的偽政府已入主上海。
1940年,葉漢的“864號”經營不到一年,汪精衛的偽政府正式頒布法令,在上海實行全麵禁賭。
作為中國第一大賭城的上海當時擁有150餘家大中型賭場、萬餘名從業人員。汪精衛的法令一公布,如炸開一鍋油,賭場內外人心惶惶,賭商感到如世界末日來臨,急得上躥下跳……
“864號”賭場辦公室內煙霧繚繞,狗仔等賭場管理員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悶煙,一個個情緒沮喪,神態淒然。
坐在葉漢身邊的鄢之利終於忍受不了,抗議道:“不要再抽了,抽煙能解決問題嗎?”說著起身推開窗戶,冷空氣侵襲進來,大家不約而同地打一個寒戰。
“我早說過,大陸不是搞賭場的地方。”葉漢終於開口了,“我也不打算在上海長呆下去,可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收場。”
“人算不如天算。”狗仔在煙灰缸內掐滅煙蒂說,“漢哥,我們也不怪你,可是今後怎麼辦,這麼多嘴要吃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