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怎麼是你!”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子牛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定眼一看,把手一鬆,“撲通”跪在地上:“小弟魯莽,大哥恕罪!”
梁國天把折疊椅扔在一旁,扶起陳子牛:“不知者不為罪,阿牛,你怎麼也在上海?”
陳子牛起身道:“我聽鄢之利說大哥到上海來了,恰好我認識的一位譚通先生也在澳門呆不下去,就一起來了。”
梁國天“哼”了一聲:“這鄢嫖客,一張臭嘴就是愛亂講。喂,你和這幫人是什麼關係?”
陳子牛轉對站著發愣的葉漢、譚通等人說:“這位梁先生就是我和你們常提到的‘大天二’,我的大哥。他的綽號比本名出名,一般人都不知道本名。”接著,又把自己跟譚通、葉漢認識的經過對“大天二”梁國天說了一遍。
‘大天二”盯了葉漢半晌,臉上終於露出笑容,把一隻手伸了過來。
葉漢猶豫片刻,也伸出了手。一場幹戈就這樣化解了。大家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我在南粵久聞葉先生的大名,本人也曾去過傅老榕開在深圳的賭場,隻是無緣得見。今日初次接觸,葉先生果然是一條漢子,與傅老榕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剛才衝撞,還望海涵!我們是道上人,養成了這個習性!”
“哪裏哪裏。”葉漢道,“不打不相識嘛,梁山好漢不都是這樣認識的!”
“大天二”緊握著葉漢的手,叫道:“說得好,我們今天才開了個頭,就為你這句話,走,喝酒去,我買單!”
說走就走,一大群人前呼後擁去了二樓餐廳,要了兩間豪華包廂,“大天二”、葉漢、陳子牛、狗仔、譚通五個人占了一間。剛入座,服務小姐帶著甜甜的笑,遞給他們每人一塊熱毛巾擦臉。擦臉過程中,熱騰騰的茶也泡好了,包廂裏立刻溢滿普洱茶的清香。
葉漢坐在“大天二”的正對麵。意外地認識了這位黑道大亨,使他臨時有了一個計劃,準備在用餐時間借機會吐明。
“大天二”十分健談,酒菜一上桌就開始唾沫飛濺地高談闊論,內容不外乎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特別是他的光輝業績。
酒至半酣,葉漢總算有了一個插話的機會,因問道:“梁先生,你在廣東混得好好的,怎麼跑到上海來了?”
“大天二”省略了他在澳門失利的不光彩環節,說:“主要是日本人占領了廣東,廣州、深圳、佛山、香港等地都在炮火之下,弟兄們感到不安全,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有人建議去澳門,在澳門走了一圈,丟那媽,那地方太小,我說不如去越南或者泰國。這時候,一位才認識不久的朋友鄢之利告訴我,越南那地方很苦,鳥不落腳,不如幹脆去日占區還好混世界。丟那媽,我就跟鄢嫖客到了上海。由於上海是淪陷區,怕傳出去道上人說我‘大天二’不是東西,日本人欺侮我們同胞,我在日本之後火上澆油。於是就叮囑鄢之利不要告訴廣東同鄉我在上海。丟那媽鄢之利口不緊,不久就讓梁培、傑克他們知道了。真他媽不是東西!”
葉漢見有了點眉目,咽了咽口水問道:“梁先生打算長呆下去呢,還是呆一段時間?”
“大天二”搖搖頭:“誰想在這地方長期呆下去?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所以能在上海暫時站穩,還不是沾了日本人的光,日本人在這裏,本地最大的青幫頭子杜月笙跑到香港去了,他們群龍無首,沒有聚合力,又不了解我到底有多大來頭,所以才相安無事。丟那媽,趁著這機會先撈一把,等有了經濟實力再回廣東老家擴大隊伍。”
葉漢立即打斷“大天二”道:“梁先生的想法跟我真是不謀而合。我也準備趁機會在上海撈一筆錢,然後回澳門競投賭牌。日本人總會有一天要失敗,到時候杜月笙他們還會卷土重來,我們異鄉人是爭不過他的。”說到此處,葉漢停下來,望著梁國天,很久,才用商量的口氣說:“有一件事有求於梁先生,不知梁先生……”
梁國天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喝幹,抹幹嘴道:“葉先生是位爽快人,這會怎就變得吞吞吐吐?有何事相求,隻要‘大天二’辦得到,絕不推辭!”
“那好!”葉漢搓著手高興道,“初來上海時,我曾開了一家‘864號賭場’,因為沒有後台,沒多長時間就遭人暗算了。現在又贏了一筆錢,打算把賭場重新開辦起來。如果梁先生答應做賭場的保護人——”
“小事一樁!”梁國天揮揮手,大度地說,“你是阿牛的朋友,現在也是我的朋友,你的賭場也等於是我的賭場,誰敢來搗亂,我當然要保護你。請放心開辦賭場好了,能不能掙錢是你的事,出不出亂子,包在我身上!”
葉漢鬆了一口氣:“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對山佐和梁培還是小心點為好。”
“這兩個人不怕。”梁國天說,“實不相瞞,山佐也很怕死,幾次捎口信要收編我,當漢奸我不幹,回絕了,以後見了麵他一直很客氣。至於梁培,你更不用怕,這鳥人不是看在本家份上,我才懶得理他,什麼時候我把你們倆約在一起見麵,我再把話挑明,他敢不聽,有他好瞧的!”
“多謝梁先生!”葉漢斟滿一杯酒,站起來舉過頭,“為今後的合作,葉某敬你三杯!”連飲三杯,方落座道,“這次能贏回400萬元,多虧你借本錢給我,待日後生意好轉,賺了錢,一定謝你!”
梁國天連連擺手:“休出此言,梁國天受之有愧。實不相瞞,我根本沒借錢給你,那是傑克·拉萊向你索高利息的借口。這事本來我也不知道,因為報紙上盛傳你還要在‘864號’開辦賭場,梁培害怕,怪罪傑克,傑克為了贖罪,向梁培獻計,請我出麵對你發難。梁培許諾,事成後除了索得的錢歸我,他另外還給一筆酬勞金。”
葉漢與身旁的譚通對視一眼,他們早就猜測到了,事實果然是這樣,因歎道:“朋友和敵人在這上麵就可見分曉,相去何止千裏。對國天先生而言,俠義重千金!謝謝你,我會永遠記住今天的。另外,如見到鄢之利請轉告他,說我想請他跟我開賭場。”
梁國天皺眉說:“他是個花花公子,不懂開賭場,你請他何用?”
葉漢點頭說道:“鄢之利確實不懂開賭場,但他近來十分潦倒,需要照顧。可這家夥很要麵子,不會輕易低頭的。說我請他,其實是給他麵子。”
梁國天頗有感觸道:“葉先生還真是位俠義之人,難怪阿牛都願買你的賬,這家夥在道上除了我,一般的人是征服不了他的。”
“比起梁先生來,葉某差得太遠了。”葉漢搖頭說,“所以這幫兄弟,我更不忍心不管他們了。如果不出意外,希望將全部帶回澳門,共享榮華。”說到這裏,葉漢咬咬牙,“至於梁培,這輩子我不會放過他的,終有一天,我要讓他在上海呆不下去!”
梁培從來就不是一位能吃虧的人,對付葉漢,他決心一不做,二不休——收買黑社會頭子梁國天收抬他!
由於傑克·拉萊向他提供葉漢的準確情況,很快他便使出一條毒計:以梁國天要求分紅為由,逼葉漢走上絕路!他了解梁國天和葉漢的性格,認為這一對針尖對麥芒的強漢子碰在一起絕對有好戲。
自從梁國天去了虹口大酒店之後,梁培就在家裏等聽好消息。不知何故,一連幾天,都不見梁國天來取酬金,也不見報上刊登有關葉漢被黑幫擊斃的新聞。
半個月後,梁培終於接到梁國天的電話,約他去虹口大酒店茶樓飲早茶。梁培十分納悶,不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想來想去認為最有可能是梁國天已經把葉漢暗殺了,以此為籌碼追加酬金。
梁培想了想,橫下一條心準備應承下來,因為葉漢的存在對他的威脅太大,甚至動搖他已擁有的地位。
梁培帶上保鏢乘坐自己的雪佛萊轎車來到虹口大酒店。按說好的包廂號碼推開一扇虛掩的門,立即又縮了回來——包廂內,梁國天正與葉漢促膝而談,那關係像是十分融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