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管賭場,我一無所長——”
“你自己不開口,叫我怎麼幫你?”
“我就知道漢哥會幫我的,今天找你,就是想在你下麵謀份事做。你的新賭場真氣派,如果能在這裏幹一個荷官,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呸,沒出息的東西,一大把年紀了,一雙眼睛卻隻盯著一個荷官的位置!我為你羞恥!”
“我這號人,有個職業就滿足了,哪裏還敢奢望。”
應侍端酒菜上了桌,葉漢先嚐了一口,用筷子指著狗仔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你羅治國肚裏的腸子有多少道彎彎我葉某都知道,我是股東,又是具體管賭場工作的,人事安排我說了算,你什麼不好當,偏要做荷官,這不是有意激我麼?那好,我就讓你做荷官!”
“漢哥,別、別當真。我這一大把年紀了,做荷官麵子上過不去,我、我……最好撈個主管當當。”
“好吧,我讓你管葡京酒店,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可不能令我失望。葡京目前是濠江最大的酒店,日後可能會成為整個澳門的象征,這份工作不是那麼容易做的,你一定要盡心盡職。”
狗仔搓著手,喜得合不攏嘴:“我一定拚了老命去幹好。這頓飯我請。”
葉漢瞪著眼罵道:“放你媽的狗屁,我葉漢難道連一頓飯都請不起麼!”
此時,狗仔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連連罵自己混賬。
飯畢,葉漢說:“今天回去好好準備一下,你這副模樣一定要修整,胡子拉碴的,配做葡京的主管麼?明天一早來辦公室報到。”
狗仔摸著下巴說:“伯多先生說,男人要有胡子才能顯出魅力,好,我就去刮掉,明天見。”
葉漢回到葡京。
在葡京工作人員名冊上,第一個寫下“羅治國”的名字,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葉漢說了一聲“進來”,一個賊頭賊腦的瘦高個男人就出現在身前。
葉漢並不認識他,沒好氣地問:“你找誰?”
高瘦男人滿臉堆著笑,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你就是葉董事吧?我叫朱永小,賀總經理的親戚。賀總讓我來找你,安排我今後的工作。”
“有介紹信嗎?”
“有有有,我差點忘了,在這,在這……”朱永小從內衣裏取出一張字條遞給葉漢。
葉漢展看,大驚失色,沒想到賀明高是要朱永小來葡京任主管職位的,他一把將紙條扯碎,指著朱永小的鼻子罵道:“這副獐頭鼠目的模樣還想做葡京主管,你給我滾回去,讓賀明高來見我!”
朱永小驚慌失措地向後一退,到了門口,一扭身竟像猴子一樣靈巧地飛跑。
葉漢越想越氣,最後抓起電話直撥董事局,對著賀明高大叫:“明高,朱永小是什麼人?我讓他滾回去了,主管的位置我已安排了狗仔!”不由對方回話,“啪”地一聲掛斷電話,扶起一張椅子坐下生悶氣。
電話鈴響了,他不接。電話鈴響個不停,幹脆把線扯斷,然後蹺起二郎腿,把身子靠在靠背上,等候賀明高來找他,再然後就大吵一場,讓狗仔擔任葡京的主管……
從上午一直等到下午,仍沒有賀明高的身影出現。葉漢終於沉不住氣了,走出辦公室,隻見一幫工人在朱永小的指揮下忙得團團轉。
葉漢皺了一下眉頭,大聲叱道:“沒有我的命令,誰讓你們瞎忙!”
工人們停下手頭的工作,一齊望著葉漢,其中一位工頭說:“是朱主管讓我們幹的。”
葉漢走近去,上下打量朱永小,這一次朱永小再沒有剛才的卑謙,抱著胸,挑戰似的望著葉漢。
葉漢明白朱永小是受賀明高的指使才敢如此無禮的,罵道:“狗仗人勢!”
朱永小放開手,有意咋咋乎乎地對工人們說:“幹活,愣著幹啥,當心我炒你魷魚!”
葉漢本想大發雷霆,轉而又想到以自己的身份沒必要和一位下人計較,壓下火氣道:“讓你得意半天,明天給我滾!”
朱永小冷笑道:“葉先生,董事局四個成員有三個同意我擔任葡京主管,恐怕你趕不走我喲!”
葉漢鼻子“哼”了一下,走出了大堂。想起明天狗仔就要來上班,心頭不免焦急,不管怎樣,明天早晨以前必須把這件事落實,隻好硬著頭皮去找賀明高。
董事局裏沒有賀明高的身影,問工作人員,也說不知去向。葉漢明白這是賀明高有意晾他。
次日,8時正,狗仔高高興興來上班,見了麵,葉漢二話沒說,領著他來到大堂,對工人宣布道:“這位是你們的主管,叫羅治國先生,各位一定要好好協助他的工作。”
這時候,正洋洋得意的朱永小急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葉漢:“他是主管,那我算什麼?”
葉漢把右手拇指伸進食指和中指中間,握成拳:“你算這個!”
朱永小跳起來:“你才算個B,我告訴你,我是賀總的親戚,我的職位是他親自安排的,你算什麼,四個董事你排在最後!”
葉漢也不計較,隻令工人聽狗仔的。工人們一直在葉漢的直接領導下從葡京奠基幹到現在,隻知道他是“老板”,因此把朱永小晾在一邊。
朱永小哪裏服氣,於是大吵大鬧起來,眼見無法收場,賀明高不知從什麼地方出來,站在葉漢身邊。
朱永小哭著向賀明高說明情況,賀明高笑著對葉漢說:“葉先生,我們去辦公室裏談吧,這裏不太方便。”
葉漢也覺得在下人們麵前與人吵鬧有失風度,隨賀明高進入辦公室。
“葉先生,昨天我接到你的電話後,本來是要找你的,不想香港那邊有急事需要處理。”賀明高邊坐下邊說,“希望你能夠諒解,關於葡京主管的人事安排問題,霍先生、鄢先生和我已經決定由朱永小先生擔任此職,現在已不好更改。”
葉漢的氣不打一處出:“你別拿霍先生、鄢先生來壓我,1965年5月26日簽訂轉讓合同的時候,你們已經表過態,賭場內部的事不再插手。以前我什麼都讓你們,吃過不少虧,這一次絕對不行!我已經答應此職給羅治國先生。我們競投賭牌時,他為我們立下過汗馬功勞,加之,他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半輩子都在賭場度過,業務精熟,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這個位置都要給他。朱永小是什麼人?他對公司有何貢獻?他懂賭場管理嗎?!”
賀明高依然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用手絹在鷹勾鼻下習慣性地揩了一下,說道:“葡京是我們最大的賭場,日後將是整個澳門的象征。因此,管理人員必須要求素質高、年輕、頭腦靈活。朱永小雖不懂賭博,但這個問題不大,隻要人聰明,賭場的事幾個月就會。朱永小人年輕,且在美國留過學,學的又是經營管理。至於羅治國先生,我會安排他的好去處的。十月初五街賭場規模也不小,讓他去管理好不好?”
賀明高的話像一塊軟海綿,塞在葉漢的喉嚨裏,上不去也下不來,一肚子氣欲泄不能。
“反正我已經答應過狗仔,我是董事,日後還要指揮那一大群手下,如果我的話不算數,誰還聽我的?依我看,狗仔留在葡京,朱永小去十月初五街!”
“你是董事,我承認,但我和鄢先生、霍先生也是董事呀。處在這種情況,要從整體上考慮,一個人失麵子和三個人失麵子,這麼簡單的算術題連小學生都會。”
“我就知道你會說這些話,你們三人從一開始就合夥對付我,這幾年我幾乎被你們剝奪了所有權力,最後隻剩下賭場——你們不懂賭,若懂的話早就向我開刀。可不,現在還是沒有放過我,在葡京安下你們的心腹,好日後取代我。我不怕,把你的伎倆全使出來好了!”
“葉先生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是一條戰線上的,賺錢是目的,不存在合夥坑你的事。”
“還不算坑我?原來你還嫌不夠!今天我就一句話:要麼留下狗仔,要麼我走人!”
“走了好呀,我正好可以試試朱永小的能力。什麼時候想通了,我們仍然歡迎你回來。”
葉漢一口痰湧上,欲向賀明高臉上啐——最後還是妥協了,啐上大班台,轉身離去,出門時關門聲震得天花板發出嗡嗡的響聲。
葉漢這一次在家裏躺了幾天,輾轉反側,覺得自己還是離不開賭場,特別是由他親手設計的葡京,更是他魂牽夢繞之所,他從床上一躍而起,罵道:“老子不在,那幫家夥不知道又是怎樣瞎搞一氣了!”
葡京就快要開張了,他必須到場,處理一些事務。
踏進酒店大堂,隻聽到朱永小頤指氣使地教訓手下,葉漢的氣就上來了。
朱永小發現葉漢,聲音立即降低,跑過來問候。正如賀明高所說,朱永小是位頭腦靈活的人,知道葉漢日後仍是他的頂頭上司,大有討好的必要。問候一番之後,即說道:“葉先生,賀總已經把你的朋友安排在十月初五街了,昨天我去看望他,他幹得很開心的。”
葉漢愛理不理,他不吃這一套,在各處看看走走,抬頭見天花板吊得很高,於是找到了借口,破口大罵:“丟那媽一群飯桶!這就叫做賭場嗎?天花板離地這麼遠,燈光照不到賭台,客人怎麼賭錢?!”
工人們都知道不是罵他們,這些天受夠了朱永小的冤氣,都擠眉弄眼示意這是照主管的意思幹的。
葉漢把朱永小叫到身邊,指著天花板:“給我拆,全部拆!重新改過。”
朱永小搓著手,漲紅著臉說:“這是賀總教我們這樣幹的。”
提起賀明高,葉漢更沒好氣,大罵朱永小一通,徑至董事局辦公室,借題發揮地數落裝修不合理,要立即拆除改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