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安冬進家門,先走向東角落豬圈,把後麵背簍裏的豬草喂給餓得嗷嗷直叫的小豬,這頭豬不像一般豬白白胖胖的模樣,瘦骨嶙峋的,全身沒有幾兩肉,一看也是營養不良,可即便這樣,他也是這個家的寶貝。
辛家人都指著過年的時候能賣了它掙錢。
倒幹淨簍子裏的豬草,辛安冬洗了手進燒飯的小屋,裏麵年邁的辛家爺爺奶奶在做飯,老人家六七十歲的高齡還要佝僂著身子刷鍋燒火,辛安冬看著就心酸。
“爺,你去小屋歇會,我來燒火。”辛安冬卷起衣服袖子鑽進灶台下。
燒飯的小屋旁就是老兩口睡覺的屋子,簡陋又昏暗,村子還沒有通電,家家戶戶都是燃的煤油燈,而辛家窮,耗不起油錢,所以一到晚上,如無大事,一家人都是早早的上床睡覺,就是為了剩下那點油錢。
“不用,爺爺能燒火,”爺爺粗糲的手掌想推開辛安冬,然而辛安冬機靈的已經鑽進去,燒火的鍋膛下就那麼點大的地方,爺爺隻好出來,笑著看了他一眼,布滿皺紋的眉頭立刻皺了下,粗聲道,“明天讓你媽他們回來的時候打豬草。”
小孫子本就瘦弱,打了一趟豬草回來,臉色更白了,印著火光更顯慘白,看著就讓人揪心。
卷著袖子正在炒菜的奶奶丟下鍋鏟,探向鍋膛看了眼孫子,忙接腔,樹皮般蒼老的臉上布滿心疼,“可不是,家裏的小豬能吃多少豬草,不稀得你跑後山一趟遭罪,你爸那一把子勁有用的很,從地裏幹完活回來也能在路上打一筐豬草,我的乖孫身子骨剛好,可不能再糟蹋了。”
“奶,我沒事,醫生叔叔說了,我身子弱,就要多走動走動,今天去了趟後山,雖然流汗了,但感覺渾身精神不少。”
一聽醫生說的,爺爺奶奶果然不再強求,隻是說,“累了就歇,那醫生的話有時也當不得真。”
感念爺爺奶奶的一片慈愛之心,他隻好笑著應好。
……
“兒子,兒子,快出來,看爸爸給你捉的野兔子!”
辛安冬在房間裏就聽到辛父咋咋呼呼的大嗓門,他放下鉛筆,將寫了半頁的‘計劃書’疊起來揣衣服兜裏,這才走出門。
院子裏,家人正在興奮的討論著野兔子,隻見被辛爸爸捏著後頸的灰色兔子蔫噠噠的垂著腦袋,辛安冬上輩子從小在城裏長大,吃過野兔肉,也看過野兔的照片,但麵對麵還是第一次。
他眼裏露出幾分稀奇,問,“這是爸爸抓到的嗎?”
辛安冬的媽媽辛文芳笑著揉了一把兒子枯黃的頭發,柔聲說,“是你爸捉到的,我們回家的路上,你爸低頭係鞋帶,這傻兔子正好撞在他旁邊的樹上,然後暈了過去被你爸捉住了。”
這,運氣也太逆天了吧。
傻爸爸今天是開掛了?
見兒子眼裏冒光崇拜的看自己,傻爸爸咧嘴嗬嗬笑,瞬間破壞了他滄桑大叔的帥氣。
傻爸爸是很帥的,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皮膚古銅色,棕色的粗麻短褂穿在他身上露出兩條健壯的臂膀,高高隆起的肱二頭肌充滿雄性氣味,如果不是一臉傻氣,恐怕前仆後繼想要嫁給他的人,即便他現在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
不過很可惜,傻爸爸來到辛家之前就摔傷了腦子,又傻又記不得以前的事,要不是辛家人可憐他,給他一口飯吃,最後辛爺爺還將大女兒嫁給他,傻爸爸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兩碼事。
因為除了力氣大,最初的時候他連自理能力也沒有。
那時候,辛媽媽懷著大姐,一邊照顧孩子還有一邊照顧丈夫,可想而知其中的堅辛。
好在傻爸爸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他愛家庭愛妻子更愛他的幾個孩子,從不發狂打人,乖巧又聽話,關鍵還是莊稼地一把好手。
據說,爺爺就是看他長得好,又傻又有勁,這才把當時26歲大齡剩女沒婆家要的大閨女嫁給他。
現在看來,雙方誰占了便宜倒不好說。
反倒是辛媽媽,從小是老大,辛苦的幫父母幹活帶妹妹,又生了四個孩子,上有老下有小,還要照顧傻丈夫,四十出頭的年紀已經蒼老的不像話,黑短發上斜劉海別在耳後,不再烏黑油亮,皮膚粗糙,摸著辛安冬臉蛋的手掌也有些紮手,她身上穿著藍紅條紋的粗布衣裳,同站在一旁弓著腰的辛奶奶一樣,顯得蒼老憔悴。
唯一出眾的就是有一雙含情若水的桃花眼,使辛媽媽身上仿佛有一種與身俱來溫柔可親的氣息。
辛安冬就是遺傳了這樣一雙出彩的桃花眼,像是要融化冰霜的春水,透著暖,浸著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