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深畢竟是經過風雨的,當即沉著地說:“九光兄,他們陰魂不散,你不如放心住在我這裏。說句不該說的狂話,李某是軍委會參謀總長,量他蔣孝先也不敢帶人再來。兵來將擋,水來土堰,你們周詳計議,自然能有辦法對付他們!”
第二天傍晚,李濟深的雪佛來汽車駛出大門,慢慢駛向路口。司機正要加大油門,忽然迎麵閃出幾個手臂上戴著“執法”字樣袖套的憲兵,一個隊長模樣的“啪”地敬禮,大聲說:“長官,我們奉命檢查,請長官成全!”
司機老大不情願地減速,打開半邊車門遞過證件。李濟深不用正眼瞧他們,不經意地撣撣金燦燦的三星上將領章——其實上麵並不存在灰塵,這是當今政府高官在卑微下屬麵前作威作福常有的作派。就在這仿佛不經意之間,他看到一個憲兵手裏拿著王亞樵的照片在逐個對照,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就在李濟深身邊,王亞樵滿臉塗抹著脂粉,嘴唇上抹著口紅,指甲上也塗得紅豔豔的,仿佛一個妖嬈女人勾著李濟深的腰肢扭動身軀撒嬌,還向那個隊長送上秋波作了一個媚眼,嬌聲說:“長官,難道還要脫衣檢查嗎?”
“不敢!謝謝長官!”那隊長覺得骨軟筋麻,不敢回應長官的“相好”,揮手作了一個放行的姿勢,又“啪”地一個敬禮。
司機巴不得放行,腳下用力一踩,雪佛來離弦利箭般飛馳而出。不多時,汽車駛近車站,慢慢停下來。李濟深重重地籲了一口氣,順勢調侃說:“王‘小姐’,金魚脫離金釣去,搖頭擺尾不再回,前麵不遠就是車站,你們大概想下車回上海了吧?”
王亞樵緊握著李濟深的雙手,激動地說:“任公!大恩不敢言謝,我亞樵從此將任公當作同鄉會館肝膽相照的朋友。青山不老,綠水長流,他日如有差遣,小弟萬死不辭!”
上海安徽會館的人員已經獲悉南京一處秘密住所發生槍擊,幾次派人前去都不得要領,正在為王亞樵的安危擔心,討論再派人去打探消息準備救援。忽然見到他平安歸來,頓時歡聲雷動:“哈哈!九哥回來啦!”“九哥,兄弟們聽到住所發生槍擊,都快急死啦!”
“有什麼值得急的,我這不毫發無損回來了嗎?”王亞樵心裏暖暖的,忽然從人群裏看到餘婉君,頓時驚訝地問:“哦,婉君你怎麼來了?立奎如今在哪裏?”
王亞樵說的立奎姓餘,早年畢業於安徽陸軍講武堂,兩人追隨孫中山討袁護法結下深厚情誼。北伐期間,王亞樵奉命到安徽宣撫在洪澤湖浴血苦戰,餘立奎則擔任了48軍第1師師長,隨著東路軍打回了上海。這個餘立奎風流倜儻,在舞廳結識了大學女生餘婉君,便兩情相悅同居一起,王亞樵和朋友們出席酒宴,曾調侃他金屋藏嬌豔福不淺。
“他呀,生就住軍營的命,前一陣去了杭州,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餘婉君幽怨地撅撅嘴,眼波閃爍之間發現了王亞樵手臂上的繃帶,尖聲驚叫說:“哎呀呀,九哥你受傷了!快過來,正好立奎給我留下一瓶‘槍傷神藥’,我給你敷上!”
“一點點皮外小傷,就當蚊子叮了一口,敷什麼藥!”王亞樵若無其事伸伸胳膊,無奈餘婉君蝴蝶一般飛過來,隻得順從地坐下來,看著她顫抖著解開了紗布,聽她心疼萬分地說“老天爺,傷口發炎了!再不上藥,可就危險哪!”
陳成和華克之坐在對麵的沙發上,跟孫鳳鳴討論昨晚遭受包圍槍擊的事件。華克之堅定地說:“我看,九哥在南京被包圍搜捕的事情,一定是蔣介石指使軍委會特務幹的!雖然後來李濟深說的話閃爍含糊,他很可能知道內情。”
王亞樵雙眉緊鎖輕輕搖頭:“應該還不至於吧?國人皆知我王亞樵多年來矢誌不渝追隨中山先生,講究的是鐵血鋤奸,卻並非他們清查的‘共黨’。盡管奠都大會上的發言對‘清黨’多有微詞,那都是一腔熱血為了實現總理遺願,讓他憣然醒悟完成北伐大業。從李濟深能夠冒險保護我們來看,蔣介石不高興那是有的,應該還不至於要置我於死地。我一路上反複琢磨,壞就壞在那些投機革命的舊軍閥身上,對我下毒手的,應該隻有陳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