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梔子纖弱的肩頭微微顫動,顯然是忍不住在抽泣。
江成心中慚愧。程前身死,他最多也就是一時的惻隱和憤怒,卻少有悲傷,幾天後就已經拋在腦後。而真正傷心的,卻是這看起來最遲鈍的梔子。對江成來說,程前不過是一個不得誌的小人物,偶爾遇到的過客,但對梔子來說,卻是代表了一段生活和記憶。
生命的意義也就在於這種記憶,而死亡之所以讓人恐懼,就是因為那是一種無法逆轉無法挽回的失去。
梔子卻仍舊在斷斷續續的道:“哥……你對我也很好,但你不要死……”
江成不禁慘笑,心想這個妹妹還真不會說話。感覺到梔子的無助,他忍不住抬起手來,學著王清河的樣子揉了揉梔子的頭發,然後把她攬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脊背。梔子衣衫單薄,柔軟的肌膚在江成手中如此滑膩,渾似無骨,但江成心中卻沒有一絲情欲,隻有說不出的憐惜。
“放心吧,你哥哥我屬蟑螂的,想死都死不成。”
梔子被江成逗得一笑,道:“哥當然最厲害!”
江成以為梔子在哄他開心,哪知道梔子隻是在實話實說。巫族聖女身心純潔,看人也極為通透。因此梔子雖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對人的實力以及本性的善惡卻是一目了然。江成一直自認是一個文弱符匠,而且還是沒職稱的野路子,隻是機緣巧合才有了一些奇遇。王清河能隱約看出江成的潛力,所以推薦他入太學深造。但在梔子眼裏,江成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強者,而且是一個善良得有些迂腐的強者,自然而然的對他尊敬服從。今天江成的出手,更加印證了她的看法。
“梔子,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梔子猶豫道:“我想回家……小白不能回去,可山裏還有其他的夥伴,還有部落的人們。老村長和長老們找不到我,肯定很著急。明年我就十六歲了,大長老說,我滿十六歲要接受天啟,準備做聖女。做了聖女就不隻能聽懂夥伴們說的話,連山啊樹啊都能對話呢!我們村子已經兩百年沒出過聖女了,據說我生下來後,老村長高興得不得了,帶著全村人唱了三天的山歌,跳了三夜的篝火舞……”
梔子本來就年幼,隻是性子極恬淡,就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這會兒說起家鄉的種種,不自覺的便興奮起來,終於有了些孩子的模樣。
看著梔子越來越明亮的眼睛,江成不覺莞爾。不由得也想到那個離開已久的海島,和海島上的小鎮。田家父女可安好?何家公子可得手?轉眼已經一年過去,往年此時,島上的遊客應該開始漸多,正是準備大張旗鼓營業的時候,自己肯定正在被那麵硬心軟的田老板呼來喝去。而如今,他卻遠在帝都,屢屢經曆生死。所見所聞,所想所願,都已經與那時截然不同。
和梔子不同的是,江成想念北島,卻並不想回去。也許幾乎像一個孤兒一樣長大的他,從來沒有把那裏當做自己真正的家。而且,他現在有一種感覺,自己心中已經多了一點什麼東西,讓他有了新的期待和渴望。至於那東西是什麼,卻總也抓不住。
但又為何如此不安?心中莫名其妙的雜草叢生,隻想站起身來離開。如果不是實在動不了,早就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梔子還在清脆而絮叨的回憶著家鄉的一切,突然,明亮的眼睛暗淡下去,撅著嘴巴道:“可是……可是我回不去……”
江成奇道:“怎麼了?為什麼會回不去?”
梔子道:“我不認識路!”說著嘴巴一扁,又要哭出來。
聽到這話,江成哈哈大笑,不小心牽動滿是拉傷和扭傷的四肢,難受得呲牙咧嘴。梔子連忙扶著他慢慢躺倒。
江成喘息著道:“沒事沒事……等我空了,我送你回去。隻要你認得山裏的路就好。武定侯不是給楓葉班安排了臨時的房子嗎?你先去金玲那裏呆些日子。”
梔子喜道:“隻要到了山裏,我就能找到村子!”
頓了一下,梔子繼續道:“不過,金玲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