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聽完梔子平靜的描述,不禁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相對於來自深山的梔子來說,江成也許算是老於世故,然而實際上,從小生活在那個平靜悠閑的島嶼上,讓他對世事險惡還是缺乏足夠的認知。無論如何他也難以想象,那個年紀輕輕,每日裏對他笑語嫣然的金玲,居然是隱忍了十年之久的臥底,一旦事有不諧,便毫不在意十年同台的感情,甚至不擇手段的殺人放火。
想到金玲撲在程前身上哭喊的樣子,江成一陣汗毛倒豎。冷氣沿著脊梁向上爬的感覺,比這渾身的酸痛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江成不是梔子,沒有那種樸素到極致的善惡觀,也不習慣用這種簡單到同樣極致的手段去應對這種複雜局麵。但此時的江成,已經不再迷茫。進入太學,把自己鍛造成一把利劍,隻有絕對的力量和絕對的高度才有主導的權力,才能獲得絕對的安全和平靜。
想到這裏,江成不再猶豫,掙紮著下床,拉起梔子道:“走,跟我出城!”
……
太學開門大典是在三天之後,江成需要先回軍營和馬將軍等人會和。隻是此時的江成,早已沒有來時的瀟灑,莫說是狂奔,就連走路也有些艱難。無奈之下,求王清河備了輛馬車,和梔子一起坐車出城。
王清河也在車上,親自送他出城。天剛剛放亮,和往日不同的是,帝都城門盤查比平常嚴密得多,想來前些日子的事件還在發酵。但王清河隻是亮了亮腰牌,就被守城官兵恭敬的送出了城。
王清河隨後將腰牌塞給江成。這個腰牌和在冀州時王清河給江成的那個頗為相似,但仔細看又略有不同,更精美,材料也更厚重,背麵祥雲鑲邊,中間有一個古體的“樞”字。當初他第一次去武定侯府時,不知道那個腰牌背後代表著怎樣的一股勢力,隨手把腰牌給了王哲。這次王清河再給他一個腰牌,顯然另有深意。
江成把玩著腰牌,忍不住問道:“你們家到底怎麼回事?搞得那麼怪異。”
王清河不禁莞爾,道:“我知道你會有疑問,今天就一起講給你聽。我們剛認識時,我給你講過修行者的規矩吧?”
江成道:“你是說,不能傷害普通人性命之類?”
王清河道:“不錯。修行者屬於世俗之外的一群人,他們的能力決定了世俗的法律和武力無法約束他們。不受約束必然會帶來混亂,所謂唇亡齒寒,修行者高於世俗但又紮根於世俗,這種混亂對修行者也是一種災難。所以,與世俗無傷的規則就成為修行界的共識。而武定侯,就是這些規矩的維護者。”
“類似捕快?誰犯罪就抓誰?”
“不太一樣。修行界的規矩不隻這一條,更像是一套完整的法律。這些規矩是否合理,修行者的行為是否越界,都要有人來做最後的判斷。幾百年來,武定侯這個世襲爵位就是承擔這這項任務。確切的說,武定侯類似於朝廷的大理寺卿,主掌裁決。”
江成似懂非懂,但敬佩之意還是油然而生。聽起來簡單的職司,實際上的權力卻是大得可怕。修行者已經是淩駕於普通人之上,而武定侯顯然是淩駕於所有修行者之上。
“大概是權力過大,為了避免失去控製,武定侯的先祖便定下了‘不得富貴’的家規,意思是說,武定侯世代不得用在修行界的權力獲取世俗的享受,如果違背,將成為修行界甚至是帝國的公敵。”
江成恍然,怪不得這個有能力動用修行者看家護院的侯府,會看起來如此破落,甚至連衣著家用都顯得寒酸。
“幾百年來,也偶爾有不肖子弟觸犯這條家規,無一不是被逐出家門,甚至被廢去修為,當作普通修行者遭到追殺。當然,更出了無數大智大勇的先賢,用無上的智慧和能力維持著整個帝國修行界的穩定。”
江成猶豫道:“這是不是意味著……你這個情聖拒絕了很神聖的使命?”
王清河微微一笑,卻沒有一絲尷尬,淡然道:“我喜歡紅玉是事實,願意為她拋棄一切也是事實。但我離開侯府,卻不隻是因為她。武定侯的使命,從一般人的角度看的確是很神聖,但任何事情都未必是看起來那麼簡單。可惜的是,我已經看過這個世界的真實,也就見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麵,再也不能裝作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