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驚愕道:“你說什麼?不是黃老板叫我,那是誰讓我來的?”
馬樣生涎著臉,嘻嘻道:“別急,等會兒自然會明白。坐,坐,口渴了自己倒茶。”
杜月笙坐立不安地在客廳等了一陣,稍後既有一位個兒不高、圓臉、相貌平凡,但穿著華麗的貴婦人在一名也是長相平平的丫環跟隨下走了進來。
杜月笙是一位何等精明之人,心下猜出來者是誰,立即起身見禮。
果然,來者是黃金榮的老婆林桂生,馬祥生見了,立即垂手報道:“師娘,您找的客人我給您叫來了。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小的這就告退。”
林桂生在丫環的攙扶下就坐,早有女傭沏好了香茶,她端起景德鎮茶杯喝完一口茶,才不急不緩地揮揮手,示意馬祥生可以離去。然後,又指了指對麵的椅子,令杜月笙坐下。
馬祥生離開時回頭向杜月笙扮了扮鬼臉,這時,林桂生幹咳一聲,問道:“你就是大世界遊樂場門口賣水果的什麼——”
杜月笙欠欠身子答道:“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學生的生。綽號萊陽梨。”
杜月笙未說完,林桂生身後丫環忍不住“撲吃”一笑。杜月笙一聽到少女聲音,縱是此種場所,也禁不住偷看幾眼,他發現丫環雖不甚漂亮,倒也有幾分女人味,特別是那豐滿的胸部和肥大的屁股十分性感……
林桂生似乎也看出了杜月笙的心思,幹咳一聲,叱道:“小翠,出去!”
叫小翠的丫環隻好三步一回頭地離去,杜月笙是老於此道的,心裏一熱,於是,所有的膽怯和顧慮全被他體內的雄性情愫驅散了。在他心中想道:林桂生也應該是一位性情中人,這號女人最瞧不起的是那種情欲的男人。從現在起,我要把她當成一個漁色的對象,采用各種手段勾引……據說黃金榮是懼內的,如果我能征服林桂生,就等於找到了出人頭地的捷徑。
杜月笙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數年,加上他的天資,白然知道該怎樣對付林桂生。
小翠出去後,林桂生挖了杜月笙一眼,並從鼻孔發出一聲輕蔑。
杜月笙知道林桂生的意思,此刻他的心境若仍然停留在初見麵時,那麼他想留在黃府的希望也就徹底破滅了。現在,他並沒有把林桂生當成老板娘、高貴的富太太,而是以男人雄視一切的心態,把對方當成一位“情人”,因此,他的內心十分平靜,思維異乎尋常地敏捷,於是主動出聲道:“黃太太何故輕哼,莫非月生做錯了什麼?”
林桂生一愣,沒想到初次見麵,杜月笙就如此大膽,於拉下臉來,故意給他難堪說:“好象一輩子沒見女人似的,一副色癆相!”
杜月笙並不紅臉,不亢不卑說:“太太誤會了,月生雖然好色,但也不至饞到見到什麼女人都動不良之心。剛才我在想:黃太太名聲遠播,在上海灘連須眉都無法企及,怎會收留一不如此平凡的女人做丫環?因百思不得其解,故多看幾眼。失禮,還望太太海涵。”
平常性格嚴肅,很少喜形於色的林桂生此時卻露出笑臉,不無滿意地說:“好一個起眼動眉毛的機靈小猴子,這些日子經常有人在我麵前提起你,說你是諸葛亮,現在看來此言果然不假!”
杜月笙並無驚寵之狀,反而問道:“太太說的很多人,就是馬祥生他們?”
林桂生點點頭,她對杜月笙有了幾分好感,這是單獨相處,任何女人都喜歡對方在氣勢上把自己看作情人,對那扭泥泥的男人反而生厭。
杜月笙“撲吃”一笑,說道:“太太上當了,其實這不過是月生的小手段。”
林桂生愕然,不解地瞪望著對方。杜月笙斂起笑,認真說:“在我說明原委之前,請太太一原諒我在你麵前玩弄小聰明。實不相瞞,月生此生最大的願就是接近太太您。可是憑我的相貌和身份,不想點辦法是永無法引起太太注意的。我隻好買通貴府廚子馬祥生,請他聯合幾位朋友在太太麵前說我如何足智多謀的話,意在引起您注意。我知道這樣做是對太太的不敬,還望您大人大量,原諒我。”
林桂生點點頭,歎道:“難為你有這份心機。我是問你要接近我是何用心?”
杜月笙小心地四處張望,見沒有旁人,慎重而動情地說:“不為別的,就因為愛慕……”
老辣無比的林桂生一聽,刹地羞紅了臉,但她很快清醒過來,冷笑道:“萊陽梨,你別再說謊話哄我了,我是隨便人可以哄的麼?你一定是想來抱我男人的粗腿,因在他身前碰了釘子,轉而來我身上下功夫。現在我告訴你:趁早收起你的這一套把戲,我林桂生長得啥模樣自己最清楚,在上海男人愛慕,呸,虧你說得出口!”
此刻,杜月笙的腦子裏在飛快地轉動著,待林桂生的話一說完,他的對策也有了,他突然做悲哭委屈狀,並流出淚來:“太太—不,請允許我叫你桂生姐。桂生姐,不管您怎樣懷疑我,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的一片真心一定要向您表白清楚。是的,做為女人,您並不漂亮,可是,這並不等於您沒有魅力呀!在上海灘,裙杈何止千萬,但放眼望去,誰有您這樣的能耐?黃老板沒有您,就不會有他的今天,許多連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偏您桂生姐做到了!自古道,表麵的漂亮如盛開的鮮花不久即會凋謝,惟有女人內心的才氣、本領轉換成的魅力,最迷人的。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在我眼中,您是全上海最迷人的女人,從很早開始,您的名聲就令我傾慕,隨著時間的增長,這種傾慕已轉換成一種力量—於是,我發誓要接近桂生姐!為了接近您,我不再“拋頂宮”,改行到大世界遊樂場賣水果後來我打聽到桂生姐愛吃萊陽梨,月生我就專賣萊陽梨。從那一天開始,我就有一個目標:什麼時候能親手削給桂生姐吃,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今天,我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求桂生姐千萬不要拒絕。”說著,變戲法似的從衣兜裏取出一把小刀、一隻萊陽梨,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超手藝在幾秒鍾之內就削好了,然後恭恭敬敬地呈到林桂生手中。
林桂生捧薪這隻削得滾圓雪白的梨子,見杜月笙一臉淚水,內心感動不已,點頭道:“好吧,我暫且留下你,如有適當的差事,我會叫黃老板派你的,以後你就跟馬祥生住一起吧!等老板回來,我再著人叫你跟他見麵。”
杜月笙喜出望外,當下謝過林桂生,走出客廳來。外麵,馬祥生見他一副高興樣子,知道有了著落,攔住問道:“師娘和你說什麼了?”
“她要我和你住一起。對了,你幫忙收拾一下,我回去收拾就來,今晚黃老板要見我呢。”
馬祥生嘖噴道:“真有你的,一見麵就有辦法讓師娘把你留下。月生哥,你是用了什麼手段?看來日後你定能取得她的信任,到時可別忘了我。”
杜月笙得意地笑笑,說:“現在沒有時間告訴你,有好處我肯定忘不了所有幫過我的兄弟。”說著抬腿離開黃府。
杜月笙的租屋在民國裏,那裏還住著他的兄弟馬世奇。馬世奇近來日子很不好過,出外“白相”接連失利,還挨了打。他見杜月笙收拾幾件簡單的衣物,驚問道:“月生,你要上哪裏去?”
杜月笙於是邊收綴邊說出事情的報來龍去脈,馬世奇咋著嘴,無限羨慕地說:“你現在到好了,到時可別忘了弟兄們。”
“你說哪裏話。”杜月笙拍著他的肩說,“我現在才進人黃府,若要爭取到他的信任,很多事還要求你們幫忙。這間小亭子的租金仍由我出,你轉告弟兄們,如有撈銅細的機會,水果月生是不會忘記各位的。”
見仍有地方可棲身,馬世奇鬆了口氣,嘻笑著打趣道:“月生,你若想在黃府混出樣兒來,我告訴你一條捷徑:在林桂生身上下功夫。什麼時候你把她勾上了床,這輩子你就不愁吃飽喝足。”
杜月笙輕蔑道:“你以為我去黃府僅僅是為了吃飽喝足?你也太小看我了!別人有花不完的錢,有大群美女,那才是我杜月笙奮鬥的目標!”
馬世奇道:“反正也是一個意思,憑你的手段,林桂生要不了多久定會壓在你肚皮下,那時候錢和女人自然都有了。”說到這裏,他認真起來,“月生,我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把林桂生搞到手,到時弟兄們也跟著沽光。千萬記住;不能叫黃金榮發現!”
杜月笙用拳頭在馬世奇背上捶了一下:“休要胡說,我才沒有那樣的壞心眼!”
回到同孚裏黃公館,已是傍晚,馬祥生在他住的灶披間為杜月笙收拾了一塊地方,這就是他新的棲息處。所謂“灶披間”,就是正房和廚房毗連的一間小房子,既可以放物,亦可以住人,裏麵並排著放了兩張單人床,一張是馬祥生的,另一張是新置的。杜月笙四處望了望,感覺到黃公館的廚房極大。除了一副灶台,另有放置廚籠、炭薪的地方。另外還有兩張方桌,八條紅漆條凳,靠牆處有個紅木櫃,大約是放碗碟的。
杜月笙安頓好之後,馬祥生拍著他的肩說:“喂,告訴你,在黃公館做事,師娘看上你,比黃老板看上你更管用。無論辦什麼事,老板的決定隨時可以更改,獨獨師娘說一不二。你小子真有一套,見一次麵就把師娘打動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是用了什麼手段。”
杜月笙隨便敷衍道:“我哪有什麼手段,不過是老板娘見我樣子老實,就收留下來。”
馬祥生擺著頭,似信非信。恰在這時,林桂生的丫環小翠在門口探進半個頭來,她見杜月笙在裏頭就說:“杜先生,你可過來了,黃老板要我叫你去見他。”
杜月笙見了小翠,立即記起中午來黃府時,她曾回頭瞟過他數眼,走過披間,在一個狹長的過道間杜月笙叫住了她:“小翠姑娘,你慢些走,我正要問你呢。”
小翠停了腳步,略帶幾分不情願地說:“有什麼好問的,我才認識你呢。”
“是呀,”杜月笙三步並做兩步,上前拉住小翠的手。“雖然我們才認識,在客廳你就9了我好幾眼,請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啊哎,你別拉拉扯扯的。”小翠把手抽出來,“誰看上你了,真是自做多情,我多看你幾眼,是你那樣的耳朵我才是頭一次見。”
杜月笙一下子全心涼了,正欲不理睬小翠,轉而想:你是林桂生的貼身丫環,如果能把她弄到手,以後接近老板娘豈不更方便?他立即堆一副笑臉:“真是我自作多情。不過,我的耳朵能引起你那麼大興趣,我感到很高興。喂,你喜歡要什麼,我可不可以送東西給你?”
小翠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才認識就要送東西給我。那好,不要白不要,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你願不願幫我摘?”
杜月笙心中一喜,沒想到小翠雖不漂亮,確如此聰明,陡然間更激起了他的興趣,也調皮道:“隻要你想要的,我當然去摘。隻是天太高,又無梯,小翠姑娘得耐心等我找到上天的門道,才可以送月亮給你。”
小翠抿著嘴,見四處無人,便用手在杜月笙額上頂了一下:“少貧嘴,快去見老板,當心他對你印象不好,這可是第一次。”
杜月笙感激地衝她點點頭,甩開步向黃金榮的客廳走去。走進客廳,黃金榮正躺在密室的煙榻上悠閑地吹橫簫,另有幾個心腹侍立左右。小翠讓杜月笙等待,自個進室內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