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露蘭春的拿手好戲,今日,她竟將一段戲文唱走了板。台下聽眾仔然,但恢於黃金榮之威勢,誰也不敢吭聲。
此時,台下“霍”地站起一個人來,一邊拍巴掌,一邊怪聲怪氣喝起倒采:“唱得很,好極了!”
“不,這樣做百害而無一利。”杜月笙睜開眼睛的。
“為什麼?”馬世奇不解。
“第一,你若去行刺,少不得要驚動幾個弟兄,黃金榮是我的師父,現在我又去殺他,弟兄們會怎樣看待我?何況我是以義氣才撐起這副架子的,為了一個女人就殺師父,如此不仁不義之舉,豈不毀了我一生英名?第二,黃金榮畢競是法國巡捕房探長,他一死,在上海灘定會掀起軒然大波,一旦案情真象大白,我還有何麵目立足上海?”
“這……”馬世奇歪嘴搔首。
杜月笙的喉節動了動,輕輕地舒了口氣,平靜地說:“如今我已經想通了,大凡能成就大事者,胸懷必須寬廣,能吃苦中苦,能忍別人之不能忍。一個露蘭春算什麼?我杜月笙要玩十個露蘭春、玩一百個露蘭春!如果我隻盯著一個露蘭春,我的目光未免太短淺了,我的誌向也未免太緲小了,而且——”
“而且什麼?”馬世奇追問道。
杜月笙緊張地四處望,然後附著馬世奇的耳朵說:“而且我正好可以利用露蘭春,把黃金榮拉下馬來,我再取而代之,成為上海灘第一大亨!”
馬世奇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這確是一個好機會,不知月笙哥采用何計?”
杜月笙得意地陰笑道:“好計自然會有,不過現在還不到說出的時候。從明天開始,你替我打探黃金榮的行址,打探到他不在上海時,再設法把露蘭春約出來。”
馬世奇盲目地點頭答應,猜不透杜月笙將用何計拉黃金榮下馬。
卻說一日黃金榮被法國主子驅使去辦一樁大案,數日之中無有空閑回家。
得到這消息,杜月笙便在黃金榮“藏嬌”之地位附近的旅館租了一個包廂,然後令馬世奇把消息轉告露蘭春。
是日深夜,露蘭春從共舞台演夜場回來,待守門的黃金榮手下熟睡後,由馬世奇從後牆將她接至旅館裏。
當杜月笙與露蘭春見麵的刹那,彼此竟像隔了一輩子再相逢一般,相擁著哭得昏天暗地。
哭夠之後,一個幹柴,一個烈火,滾倒在床上搞得天昏地暗……
當兩人的激情燃成灰燼,杜月笙正要賠禮道歉,露蘭春卻率先哭了起來:“月笙哥,我好命苦,我的身子已經被黃金榮沾汙,嗚……”
“阿蘭,是我對不起你,我,我……我真的沒有料到麻皮是那樣的卑鄙!”
露蘭春搐泣道:“我本來想一死了之,可是麻皮威脅我說,如果我自盡或不肯嫁給他,就讓父母和家人都不得好死。嗚——,月笙哥,麻皮好狠毒呀,你說,我該怎麼辦?他真的好惡心,二百多斤肉整夜壓在我身上,口裏的臭氣熏得我每晚要吐。我真的受不了,長此下去,我肯定要發瘋的!”
杜月笙聽罷心中一喜,又是一番挑撥,待時機成熟之後,突然道:“你想徹底擺脫黃麻皮嗎?我有一條好計!”
露蘭春抹去淚道:“是真的嗎?’’杜月笙認真的點著頭。
露蘭春抓住杜月笙,象抓著了救命稻草一樣:“月笙哥,是什麼好計謀,你快告訴我。”
杜月笙啟發式地問道:“你至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你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嗎?”
“這還用說,黃金榮的勢力太大,你鬥不過他嘛。”
“說得很對,若要徹底解救你,唯一的途徑是我杜月笙超過黃金榮。而我要超過黃金榮的最好辦法—兄讓黃金榮自己栽跟頭!”
“可是,黃金榮如今紅透上海灘,他怎麼可能栽跟頭?”露蘭春不解地問。
“山人自有妙計!”杜月笙道,“不過這事還得由你協助完成。”
“隻要能弄垮黃金榮,我露蘭春就是去死,也心甘情願竺”
“當然不會讓你去死,你過來,我告訴你。”杜月笙附著露蘭春的耳朵,如此這般一番。然後冷笑道,“隻要你照我的去做,保證他黃金榮永世抬不起頭來!”
露蘭春也喜出望外,狠狠地在杜月笙臉上親了一口:“別人說你是諸葛亮,果然名不虛傳。月笙哥,你好可愛!”
杜月笙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再慢慢欣賞露蘭春的胭體,手和嘴輕輕地在臉上和肌膚間遊動。露蘭春則幸福地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著杜月笙對她的愛撫。當她想到一個問題時,就打開眼睛向杜月笙討教:“聽說麻皮的老婆林桂生很厲害,在這一個方麵,你有沒有很好的安排?”
杜月笙點頭;“如果第一步成功之後,黃金榮跌了跟頭,那麼這是屬於第二步,這第二步也同樣重要,你一定要聽我的安排。”
“你打算怎樣安排?”
杜月笙道:“林桂生確是一位厲害角色,平常黃金榮在外麵眠花宿柳,因沒有直接傷及她的利益,她並不計較。所以,在我們第一步成功後,你再提出做黃金榮的小妾,這樣一來,必導致林桂生與黃金榮分裂。如果黃金榮一旦失去林桂生,他的大半壁江山也等於失去了。”
“可是,麻皮會為我失去林桂生嗎?”露蘭春擔心地問。
杜月笙肯定地點頭:“我太了解黃金榮了,為了女色,他會不顧一切的。因為,無論姿色與年齡,林桂生幾乎沒一樣可以跟你比。”
露蘭春放下心來,又問道:“我和黃麻皮的事林桂生知道了沒有?”
杜月笙點點頭:“黃麻皮雖然封鎖得十分嚴密,我已經令馬世奇想辦法把消息送到林桂生那裏。知道後,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杜月笙離開露蘭春後,林桂生果然差遣小翠來叫他。
在黃公館後院二樓的房間裏,林桂生滿臉怒容地盯著杜月笙,半晌才動問道:“你師父在外麵養婊子,這件事你清不清楚?”
杜月笙躬躬身道:“回桂生姐,月笙也剛剛才聽說,正要向你彙報,沒想桂生姐先問了起來。”
林桂生臉上的肌肉有了鬆馳:“我以為連你都想瞞我呢。你知不知道那位妹子是什麼來頭?”
“聽說那位婊子是法租界翻譯張師之女,在共舞台唱戲,藝名露蘭春,真名叫什麼月笙不太清楚。”
林桂生點點頭,對他的回答表示滿意,又問:“你知不知道這位唱戲的裱子是如何把你師父勾上手的?”
“我聽說是師父去追人家。那位娥子可能是吊胃口,先是死活不依。師父急昏了頭,帶了一群人衝到張家,威嚇他們,說不把露蘭春給他,就讓張家人全部不得好死。”
林桂生皺著眉頭:“如此說來,這一次麻皮可能要動真格了。前幾年他去搞盛家七姨太,還要娶她進來,若不是我吵鬧,那騷女人恐怕現在還在我家。你什麼時候碰你師父,就對他說,別不把我林桂生當一回事,若讓我碰見那婊子,休怪我不客氣。另外,還要提醒他,叫他別忘了根本,他是人贅我家的,若有納妾之意,先就休掉我!”
“是。不過,這些話我不好直接跟師父說,他畢競是我師父。我想,我去找虞洽卿轉告他。”
林桂生點頭:“隻要讓他知道就行了。對了,月笙,我想問你,如果真有一天我和你師父鬧翻,你是向著我呢,還是向著麻皮?”
杜月笙一愣,冷不防林桂生會提出這個問題,他答道:“桂生姐,你怎麼說出這樣喪氣話呢?你和師父不會有事的。這個家特別是師父的一切,都是你給他的,無論師父怎樣色迷心竅,也不敢把露蘭春娶進來。”
林桂生歎道:“我也不希望那樣,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可是,男人的心是很難摸準的,我是說萬一有那一天……”
杜月笙趨前一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是師父的錯,於情於理,我會站在桂生姐的立場上!”
林桂生臉上露出了笑容,點頭道:“很好,就算失去了麻皮,我還有你。今天麻皮不會回來了,就在這裏過夜吧。”
杜月笙一聽林桂生如此說,內心便有了幾分不樂意,喜新厭舊本來是男人的天性,更何況林桂生與露蘭春比,無論年紀、姿色都要相去十萬八千裏。這幾天,他和露蘭春有約,但對林桂生的要求又不敢拒絕。
這一細微的變化很快被林桂生察覺到了,問道:“怎麼啦,是不是有了新人?”
杜月笙紅著臉道:“桂生姐說哪裏話了,月笙是老實人,怎會去幹那些朝三暮四的事情。不過,家裏確實有點小事。”
“什麼事?”林桂生明察秋毫地問。
“是這樣的,近些天公司裏事務很忙,一直沒有回家。月英捎口信過來,要我今晚回去一趟。”
“夫妻團聚,這也是小事?”
杜月笙道:“夫妻團聚本是小事,不過,桂生姐要留我,比起來當然是小事了。你我已經很久沒有——”
林桂生連連擺手道:“回去吧,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被那麻皮氣得不行。”
杜月笙這才鬆了口氣,如獲大赦地離開黃公館,一頭紮進露蘭春的懷裏,詳細商討“第一步”計劃的實施,然後徹夜顛鶯倒風,風流快活,直至次日日行中天方醒。
杜月笙、露蘭春醒來時,馬世奇早已在門外等候,說有要事察報。
杜月笙心下明白,草草洗漱即叫馬世奇進來,劈頭問道:“世奇,我吩咐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馬世奇一臉得意道:“世奇按月笙哥吩咐,去實施‘第一步’計劃。說來也巧,中國四大公子之一的盧筱嘉也非常愛看戲,世奇就在他的手下大吹特吹共舞台新近來了一位色藝俱全的露蘭春。我的話很快傳到盧筱嘉的耳朵裏,這兩天他定會來共舞台看戲。到時候,露老板隻管按月笙哥的計劃進行。”
杜月笙聽罷,滿意地與露蘭春相視一笑。
話說當年中國有“四大公子”,即:孫中山之子孫科;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段棋瑞之子段宏業;東北關外張作霖長子張學良;浙江督軍盧永祥之獨子盧筱嘉。
此處單表盧筱嘉,時年二十多歲,長相倒還文雅,但骨子吃喝嫖賭無所不精,尤其熱衷於嫖道,持著老子權傾東南,長期在上海風流快樂,鬧出了若幹聳人聽聞的風流韻事。
一日,盧筱嘉在家中正感到百無聊賴,忽有手下向他察報,說共舞台戲院新近來了一坤伶,藝名露蘭春,不但姿色傾國傾城,戲也唱得格外出色。
盧筱嘉乃是一位名聲遠播的采花大盜,早就揚言要采遍上海灘名花,今日聽得有一絕色戲子露蘭春,自是喜出望外。
次日一早,便率幾名手下來到共舞台。
“百聞不如一見”,盧筱嘉很快被露蘭春的色藝徹底迷住。
這以後,隻要露蘭春登場,他每場必到,捧場、獻花、賞銀,簡直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程度。
對盧筱嘉的大獻殷勤,露蘭春一笑置之,這更加吊起了他的胃口。
一日,黃金榮在法租界辦完案特來共舞台坐鎮,露蘭春登場前悄悄看了前頭的位置,發現盧筱嘉仍在那裏,便放下心來。
化裝時,黃金榮仍象過去一樣來化妝室看她。這一天,露蘭春出人意外地高興,不時拋幾個媚眼給黃金榮。喜得黃金榮淫著一雙金魚眼在露蘭春麵前大獻殷勤。
第一通鼓響了,這是提醒演員準備出場,但露蘭春突然停止化妝。
黃金榮急了,說:“寶貝,你今天怎麼啦?”
黃金榮一問,露蘭春鼻子一酸,哭道:“黃老板,我、我不想唱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