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麼回事?”黃金榮不知所措道,“可是票已經賣出,大家都在等你二你不能砸了戲院的牌子。”
“不唱要砸牌子,可是唱同樣也要砸牌子,我不如不唱的好。”
黃金榮感到有點蹊蹺,問道:“寶貝,這些天我不在,是不是有人來砸你的牌?”
露蘭春點頭哭道:“是的,有一個不三不四的人,趁你不時,打我的主意。如今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絕不會做丟你麵子的事,可是,他竟死乞白賴,見我不答應時就在場上喝倒彩,嗚——”
黃金榮一聽,臉成豬肝色,但此刻不是動氣的時候,按住怒氣,哄勸道:“寶貝,快上場,我會收拾那個小子的!”
露蘭春於是邊抽泣邊化完妝,然後登台演出。這一場演的是《鎮潭州》,露蘭春飾嶽飛一角。這本是露蘭春的拿手好戲,在戲迷焦渴的目光裏,她竟將一段戲文唱走了板。台下聽眾愕然,但懾於黃金榮之威勢,誰也不敢吭聲。
此時,台下的盧筱嘉因久求露蘭春不到手,現在總算有了報複的機會,霍地站起,一邊拍巴掌,一邊怪聲怪氣地喝起了倒采:“唱得好!唱得好!好極了!”
有了盧筱嘉帶頭,一些大膽的也跟著起哄。露蘭春從未失過手,現在這樣被當眾所了台型,丟盡了麵子,不覺羞憤交加,匆匆唱完下麵幾句,也不顧鑼鼓點子,掩麵跑回後台,撲在黃金榮懷裏,放聲大哭道:“老公,我不唱戲了,我的臉麵丟盡了,那個流氓又在當眾出我的醜,嗚——”
黃金榮萬沒料到真有人敢到太歲爺頭上動土,金魚眼氣得凸了出來,拍著化妝台吼道:“來人呀,立即把那個鬧事的混蛋給我抓來!”
阿七、阿衡等五六個保鏢齊聲應道:“是,黃老板!”應完,便氣勢洶洶向場上衝去。
此時,盧筱嘉仍在倒喝彩呢,他的手下見有人衝上來,提醒他注意,他不以為然說:“怕什麼,這裏是上海,誰敢惹我?”
話未說完,隻見五六條大漢已衝了過來,將他圍在中間。
“你們、你們大膽,敢動老子!”盧筱嘉跳起來指著周圍道,“給我滾!”
阿七們不認識盧公子,隻當他是個沒什麼來頭的花花公子子,猛撲討去一扭抓休他的衣領,“啪啪!”便是兩記耳光。接著眾人一湧而上,對盧筱嘉辛打腳踢。
盧筱嘉賽不敵眾,很快被製服。被反剪了雙手,扭去見黃金榮。
黃金榮在後台等著,準備將倒喝彩的人打個半死,以此向露蘭春討好。見眾人扭了人過來,待看得清楚時,不覺一楞。不久前,何豐林設家宴遨請三大亨,他認識了這位盧永祥的公子盧筱嘉。如今事情鬧到這步田地,怎好收拾?但轉而一想:你盧公子喝了我角兒的倒彩,我的手下不過扭了你,這事就算扯平了,最緊要的是不能在女人和手下麵前失威,於是裝做不認識對方,冷冷拋出一句:“好了,放他走路:”
盧筱嘉平日目中無人,但現在吃整,也有了自知之明,這裏是法租界,父親縱使權傾東南,這裏畢竟是法租界。好漢不吃眼前虧,但在露蘭春麵前也不能太失麵子,嘿嘿冷笑兩聲:“很好!黃老板,今天我算是陽溝裏翻了船。不過,這戲才唱開頭,我們走著瞧!”說畢,轉過身,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共舞台。
盧筱嘉走後,露蘭春又裝做不知內情的樣子,哭道:“老板,他是什麼人,你為什麼這樣輕易放了他?”
黃金榮敷衍道:“他是我朋友的兒子,一個不懂事的小毛頭。寶貝兒,別去想他了,以後不會有人來搗亂的。”
露蘭春十分溫柔地點點頭,偎在黃金榮懷裏,嬌聲道:“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的。”
黃金榮感到這幾天露蘭春對他格外溫順,有美女在懷,他什麼也不去管了。
是夜,黃金榮就留在共舞台的住房裏,與露蘭春徹夜雲雨,然後呼呼大睡。一覺醒來,程聞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稟報法租界巡捕房有事找他。
露蘭春目光含情地望著他,一隻玉手勾在他粗短的脖子上,嬌聲說:“老板,今下午我還要唱戲的,你能不能趕回來把場?”
黃金榮在她頰上親了一口,轉問程聞:“巡捕房有什麼事情,今下午能不能辦完?”
程聞道:“我也弄不清楚,大概是一樁新案吧,不過,今上午肯定是辦不完的。”
黃金榮無比歉疚地將露蘭春摟在懷中,哄勸道:“寶貝,今下午可能回不來了,明天我一定趕回來把場。好不好?”
露蘭春玉牙咬著紅唇,裝做很委屈的樣子說:“你總是很忙,如果再有人搗亂,我該怎麼辦?”
“不怕,我馬上吩咐阿七、阿衡他們,誰敢來共舞台撒野,先打死再說。”黃金榮說完,才戀戀不舍離去。
黃金榮前腳剛剛離開,馬世奇後腳就踏進門來,悄聲對正在梳妝的露蘭春說:“露老板,你月笙哥好想你,從昨天下午到這個時候一直在旅店等你呢。”
露蘭春二話沒說,加快速度妝扮完畢,戴上一頂寬邊女士帽,隨馬世奇走出共舞台,門外早有一輛黃包車等在那裏。
露蘭春來到旅店包房,杜月笙立即從椅子上起身相迎,急切地問:“阿蘭,昨天黃金榮有沒有向盧筱嘉陪罪?”
“我一直在場,麻皮敢不要麵子陪罪!”露蘭春得意地說。
杜月笙動情地將露蘭春摟在懷裏,連聲道:“太好了,隻要黃金榮當場不道歉、陪罪,盧筱嘉就一定不會放過他!”
“月笙哥,你說,盧筱嘉會要黃麻皮的命嗎?”露蘭春用手挽住杜月笙的脖子問道。
“你願意他死?”
露蘭春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一想起那個又老又醜的身軀糟踏我的情景,我就願他死,可是,若真的要因我而死,我的良心……”
杜月笙坐在沙發上,讓露蘭春壓著他,一雙手在露蘭春的脊背撫弄著說:“你真是善良的好女人!現在,黃金榮的生死已掌握在我的手裏。不過,按盧筱嘉的脾氣,黃金榮必死無疑。”
露蘭春不解地望著杜月笙:“你可以救他?”
“是的。”杜月笙點頭,“隻有我才能想出救他的辦法來。我不會讓他去死的,他死了,如果我連自己的‘師父’都救不了,我的威信也會跟著大跌。”
露蘭春總算聽明白了,興奮地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喃喃道:“月笙哥,你真了不起,你一定會取代黃金榮的。”
杜月笙自信地點頭說:“是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對了,今天下午黃金榮去不去共舞台為你把場?”
“你令他去巡捕房了,明天一定會來。”
“很好!”杜月笙道,“明天下午我就在同孚裏黃公館等聽消息!”
“月笙哥,黃金榮抓走後,你願不願娶我?”露蘭春突然問道。
杜月笙一愣,這問題還不曾想過,為了掩飾,他粗魯地將露蘭春衣服剝出來,扔在床上,然後威猛地撲了上去……”
卻說次日下午,杜月笙經過一番著意打扮,領著幾個隨從來到黃公館後院二樓看望林桂生。
林桂生一眼見了他,立即屏退左右侍仆,杜月笙的隨從會意,問過林桂生安之後,也悄悄退出,在外麵把門。
小客廳裏隻剩下兩個人,林桂生正欲開口,杜月笙搶先問道:“桂生姐,老板他怎不在家陪你?”
林桂生見問,氣哼哼道:“你休要問他,至從他勾上了露蘭春,魂也丟在那女人心上了。昨天巡捕房有件案子本來還沒辦完,今下午就特地跑回來為她把場。”
杜月笙道:“老板也真是的,一把年紀了,對女人的興趣一點也不見減。”
“他能減?恐怕到臨死的那一刻仍想著女人!對了,”林桂生想起一件事情來,“月笙,聽說前天你師父為小娥子的事得罪了盧公子,你說,他會不會來報複?”
杜月笙暗忖:原配夫妻畢竟還是原配夫妻,到了這一步,仍時刻想著丈夫。但他嘴裏卻說:“這個,我也無法估計。不過,萬一他要來報複,盧永祥擁兵數十萬,我們是得罪不起的,這事還真有點麻煩。”
“就是嘛!”林桂生急了,“這個麻皮好色不要命,也罷,盧筱嘉真行報複,也是他自做白受,不幹我事!”
“看把你急的。”杜月笙笑道,“師父在外眠花宿柳,你還這麼關心著他,桂生姐果真是位菩薩心腸。”
林桂生紅著眼道:“我們畢竟是夫妻呀,他有事,我怎能不關心。月笙,萬一……”
杜月笙也認真起來,歎道:“萬一盧公子找上門來……”
“找上門來我們該怎麼辦?”林桂生再次催促道。
正在此時,外麵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馬世奇在門口大聲地幹咳。杜月笙忙道:“進來!出什麼事了?”
門開處,隻見經常跟隨黃金榮的顧嘉棠慌慌張張急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太、太太,大、大事……不好了,黃老板被、被抓走了!”
杜月笙早有預料,偏過頭看了林桂生一眼,隻見她急得愕在那裏,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坐下,慢慢說,說清楚點。”杜月笙指指前麵的一張倚子說。
顧嘉棠在杜月笙指定的椅子上坐著喘夠了氣,然後才清楚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因黃金榮昨天去了巡捕房,為了討好露蘭春,今天特地來把場。頭一場唱的是《槍斃閻瑞生》。這是根據當時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閻瑞生誘騙殺害妓女黃蓮英故事改編的。露蘭春飾妓女黃蓮英,她唱的“蓮英驚夢”最出色,還灌了唱片,在留聲機裏放。黃金榮正看得人神,突然,一批便衣閃電般來到包廂前,其中兩個人上前揪住他的兩隻胳膊。黃金榮一驚,大叫手下,誰知阿七、阿衡尚未動手,就被打倒在地。黃金榮急了,正要使勁甩開,一個便衣就用一支烏黑的槍口頂住他的胸膛說:“麻皮,識相點,否則立即送你上西天!”這時,旁邊又湧上幾個人,掄起大巴掌,狠狠地輪流扇他耳光,打得他眼冒金花。同時,下體也被雨點般的腳踢得痛徹心骨,直打得黃金榮動彈不得,才大搖大擺地把他拖出包廂門口。”
顧嘉棠說:“當時我估計敢如此對師父非禮的人,必是盧筱嘉無疑,我就一直跟在後麵。出得門來,果見所有的路口都站著手中拿槍的人,共舞台周圍被大軍重重圍住。”
林桂生醒了過來,問道:“他們把你師父帶到哪裏去了?”
“出了劇場的門,師父就被拖上門口停看的汽車。汽車往龍華方向開走了。”顧嘉棠說。
杜月笙對顧嘉棠說:“你馬上把張老板請來,說有要事商量,越快越好!”
顧嘉棠退出後,杜月笙又轉對林桂生說:“龍華是何豐林的司令部所在地。由此看來,師父是被何豐林抓走的。”
林桂生突然抓住杜月笙的手哭了起來:“月笙,我現在急得一點主見也沒有了,你一定要想辦法救你師父出來!”
“桂生姐請放心,等張嘯林來了後,我會與他想辦法營救師父的!”杜月笙安慰道。
很快,張嘯林也過來了,杜月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然後說出他的救人計劃: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杜月笙本人去找黃金榮的好朋友、道勝銀行買辦虞洽卿,請他去找何豐林說情,先穩住他不要殺了黃金榮;
第二路由林桂生去找何豐林的母親何老太太,求她跟兒子說說,不要對黃金榮動刑,免受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