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路派張嘯林利用他和俞葉封的親家關係,直接找何豐林說情,希望釋放黃金榮。
事情商談妥後,林桂生才稍稍放下心來,紅著眼睛對杜、張兩人說:“你們的師父也太不爭氣了,這次他吃了苦頭,如果能夠收心不再好色,這苦頭也算沒有白吃。好吧,我們立即分頭行動。”
杜月笙走出黃公館後,心中立即湧起了一種快感,暗自得意道:嘿嘿,黃金榮啊黃金榮,你稱霸法租界多年,現在終於到了該跌跟頭的時候了!我杜月笙從此可以擺脫籠罩在頭上的陰影!”
回到家中,杜月笙並沒有直接去找虞洽卿,隻給他掛了個電話,打了聲招呼。杜月笙心中明白,何豐林夠膽派軍隊闖進法租界捉人——這可是法租界白建立以來,中國軍隊第一次闖進去捉人,那肯定是盧永祥的命令。沒有盧的命令,何豐林絕對不敢這樣做;同樣,沒有盧的命令,何豐林也肯定不會釋放黃金榮。他估計到,盧永祥不會殺黃金榮,這樣做也無非是為了他做為督軍的麵子。如果他真要殺黃金榮,就算虞洽卿出麵也無濟於事。他還想到,林桂生求何老太太也起不了作用,最關鍵是盧永祥。同樣的道理,張嘯林找俞葉封求何豐林,也不會有半點結果。
杜月笙所謂的“兵分三路”,正是他的“一箭三雕”之計:一、多關黃金榮幾天,讓他受受罪,在法租界丟盡麵子,以後自己好取而代之,登上江湖霸主地位,因為除了黃金榮,張嘯林是老粗,不是他的對手;二、何豐林不會接見林桂生與張嘯林,讓他們碰碰壁,知道事情辣手,不好辦;三、在這種情況下,再由他出麵求人,除了更顯示自己有辦法外,黃金榮釋放後,還會對他萬分感激。
第一二點果然如杜月笙所料,無論什麼人說情,何豐林一概不買帳,並且吩咐手下,如林桂生、張嘯林再來,一律轟出門外!
林桂生、張嘯林無功而歸,萬分沮喪,看著林桂生那焦急的樣子,杜月笙暗自得意,但臉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難過,裝成苦思的樣子,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才揚揚眉毛說:“桂生姐,我看這樣吧,何豐林的母親信佛,每天拜菩薩,這或許是一條好路子,你有沒有適當的貴重物品送她?”
林桂生經杜月笙提醒,立即記起保險箱裏有一尊金觀音,還有一尊竹節羅漢,立即令小翠取出來,準備呈送何老太太。
杜月笙說:“現在有了見麵禮,有老太太出麵何豐林不會再阻撓你。不過,這樣最多隻能拖延時間,不能從根本上救師父。我決定立即親赴杭州,帶上大宗銀票,直接找盧永祥,隻有他才是決定師父生死的關鍵人物。”
張嘯林一拍大腿:“這才是好辦法,杜先生,其實我們早就該這樣了。”
“對了,”杜月笙望著張嘯林,“你和盧永祥熟悉,你也跟我一起去。”
再說黃金榮那天被何豐林抓到龍華何公館,盧筱嘉就陰著臉來到他身邊,先用手捏著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黃老板,還認識我嗎?”
黃金榮自知已成姐上之肉,但畢竟自認是一代大亨,寧吃苦也不可受辱,於是閉上雙眼挨打。
盧筱嘉果然怒不可遏,“啪啪”幾個耳光,罵道:“死麻皮還挺威風的,叫我爺爺,叫呀!叫呀!”
黃金榮隻感到臉上火辣辣的,但就是不肯叫“爺爺”求情,盧筱嘉更加惱羞成怒,下令道:“把他關進地窖裏,每天給幾頓豬食!”說著又走近捏起黃金榮的下巴,“什麼時候你想清楚叫我爺爺,那時,我就給你住好的、吃好的。你若不願做我的孫子,我可沒有東西施舍外人!”
養尊處優的黃金榮果然被關進了龍華何公館的一個地牢裏。
地牢很高,頂上是用太湖石築成,每每望上去,總感到石頭隨時會掉下來,習慣後,才感到這種擔心是多餘的。但牢內的潮濕和臭氣令他無法忍受。地上是幾把爛草,更要命的是,他進來後,周圍餓慌了的蚊子、矣蟲、跳騷聞到了血腥味,從四麵八方鑽進來,把他當成美餐。
黃金榮的精神崩潰了,隻堅持了一天,當盧筱嘉來到牢門口問他,他終於不再顧忌大亨麵子,哭求道:“盧爺爺,快放我出去吧!”
盧筱嘉聽後哈哈大笑,然後捉弄地說道:“今天我本來是想放你的,想不到你原來也是個軟骨頭。我盧公子原以為你是條硬漢,算我錯認你了。對不起,我最瞧不起的就你這樣沒骨氣的人,等著你家裏人來收屍骨吧!”說完,揚長而去。
黃金榮受到捉弄,羞惱交加,竟在地牢裏哭了起來:“月笙,你快來吧,快來救我!”
人其實是世界上最賤的一個物種,無論怎樣高貴的人,到了一定的環境,他也能慢慢適應。黃金榮也正是如此。經過一天一夜的磨練,黃金榮居然也適應了牢中環境。因為吃夠了苦頭,他更加向往早日出去,心中每天都在叨念杜月笙。隻是一些豬狗食他開始吃不下,直至餓到第三天,才不再擇食,居然也吃出了滋味。
這時候,他除了盼望杜月笙早來救他,另外卻十分害怕盧筱嘉突然地把他拖出去斃了。
黃金榮在地牢中一呆就是五天。這時候,杜月笙和張嘯林才走進了杭州督軍府。
在督軍府,杜、張二人連連向盧永祥陪罪。盧永樣下令捉黃金榮時,確是怒氣衝天,現在過去了幾天,火氣也降了下來現在見杜月笙、張嘯林上門鞠躬賠罪說好話,便嘿嘿兩聲冷笑:“兩位不必如此客氣。不過,黃金榮那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要我盧某出羞,我雖是小小督軍,畢竟還有點身份,哪能忍一個白相人來坍我的台?”
“是是是!”杜月笙連連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把銀票,雙呈上,“盧大帥,你大人大量,這裏是十萬銀洋的銀票,算我們賠罪,請盧大師高舉貴手!”
盧永祥毫不客氣地接過,臉上似笑非笑,把票子揚了揚說:“杜月笙,對你仗義疏財的名聲我早有所聞,今日初交,果然名不虛傳。好吧,看在你的麵子上,現在你倆就回去跟何豐林說說。不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明白嗎?”
杜月笙起身:“明白,謝大帥!”
兩人離開督軍府,立即乘火車趕回上海。張嘯林一直迷惑:“月笙,盧永祥說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是什麼意思?”
杜月笙笑道:“這還不明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意思就是我們還得給何豐林一筆大洋。”
張嘯林怒罵一聲:“媽個X!”這時候,留在上海的林桂生正帶著一尊足金觀音和一尊竹節羅漢——這是黃金榮以前巧取豪奪來的,由妹子帶路繞了彎,到何公館見到了何老太。
這老太婆確是個佛徒,一看這兩件佛門奇珍,再聽林桂生姐妹“媽啊媽啊”的叫聲,高興得那雙老眼眯成一條逢。林桂生又說自己的丈夫經常去佛堂念經,給寺廟不知施舍了多少錢財,就更把個老太婆逗得高興。林桂生看時候到了,便哈著腰把何豐林捉了自己丈夫的事說了一遍:“請媽媽開恩,救女兒一救!”
何老太已被這婆娘逗得開懷,一聽這話,手一揮,倒也有點官太太的風度:“沒問題沒問題!!我就去跟豐林說。”林桂生把這個重要關節打通了,杜、張二人隨後回到上海,過家門而不入,直奔護軍使署。門口的衛兵果然不再阻攔,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在前引路,兩人直到何豐林的辦公室。
杜月笙推斷正確,何豐林己收到了盧水祥放人的電話。何老太的話他自然聽了。他準備放人——他跟黃金榮又役有仇冤,但打定主意要敲一筆,劉著走進來的杜、張二人一揮手。客氣話少說:“兩位來請求放人嗎?”
杜月笙站定一鞠躬:“何將軍英明。”
張嘯林也躬躬身:“何將軍。”
但是奇怪了,何豐林再不說話。看著社,張二人,也不讓座,隻顧慢慢抽雪茄。
杜、張二人價了愣,站了半分鍾,張味林恃著自己跟何豐林是老相識,先嘮嘮叨叨的說了一番“大水衝了龍下廟”,“不為己甚”的話,最後道:“何將軍,人家都是朋友,這件事就這樣算術了吧,我們是去見過盧大帥的。”
“盧大帥可沒跟我說過。”何豐林眼一瞼,盧水祥說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並非全無道理,他一聽張嘯林的日氣是要用盧永樣來振自己,一股怒氣湧上米。
杜月笙一直沒說話,因為張嘯林跟何豐林相熟,希望他能說得動,現在一聽何豐林這口氣,知道他想要什麼,立即一躬身:“何將軍,這件事隻是小小的誤會、二鑫公司這幾年來承蒙將軍和盧大帥的關抓,生憊做得很好。大家都有好處:但是,如果黃探長不回去坐鎮,那這公司就難做了,對將軍也是一大損失,”說著從懷中淘出一普銀票。輕輕放在桌麵上“三萬派洋。聊表對何將軍的散愈,以後將軍的聚豐貿易公司跟三鑫公司還有很多牛意合作呢。”
聚豐貿易公司是戶水樣指令何豐林與淞滬防守司令徐國梁合夥開設的,唯一的業務就是鴉片走私。杜月笙的三萬銀洋使何豐林心滿意足,最後這句話也說翁了耍害處。黃金榮是肯定要放的,現在正好做個順水人悄,想到這甩,何豐林哈哈一笑:“人稱杜先生是諸葛亮軍師爺,看來說得不惰。以後生念還是要做的嘛,”一揮乎,“兩位請回吧,今晚我就用車子把麻子金榮送回共舞台。”
杜、張二人隻得躬身告辭。離開護軍使,張嘯林大叫晦氣,桂月笙則在心裏嘿嘿發笑。
這流氓大亨想絕了。
張嘯林回到法租界,就徑直去通遙池快樂,杜月笙則立即回金福裏,把顧寡棠、江肇銘等手卜骨幹叫來,低聲吩咐……
再說黃金榮在何公館土牢裏關到第七天仍不見有人來救他,這時候,他已經徹底絕望了。他不再企望有人來救,隻希望能多活幾天,甚至開始留戀起這個地方——因為,這裏雖比不上外麵的自由世界,但比死去要好。他預計,什麼時候有人拉他出去,那時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咣當——”大鐵門打開了,黃金榮下意識地站起:“送飯來了?”
門外的士兵粗聲道:“什麼送飯,快出來吧!”
黃金榮心裏一驚,條件反射地想到:他們要拉我出去槍斃……
“磨磨蹭蹭幹什麼,快出來呀!”士兵不耐煩地催促著。
“找、我想……我想解解手。”黃金榮在盡量地拖延時間,在牢的一角有一個瓦缸,這便足黃金榮大小便之處。很臭,平常黃金榮不得己時才來這裏,但今天他競站著不肯動。
“你幹什麼呀,黃老板,我們是奉何將軍之令放你出去呢!”
“這……是真的嗎,”黃金榮搖砰餘稱半信半疑地問道見士兵一臉認真,便高興地走出士牢。
在牢外,何豐林果然等在那裏,見了黃金榮便說:“黃老板,委屈你了,現在我奉盧督軍之令,放你回去。”
“多謝謝何將軍,多謝盧大帥!”黃金榮連連點頭期。恰在這時,旁邊突然又走來一個,黃金榮心裏一驚,暗道:不好,冤家路窄,盧筱嘉來了!
盧筱薪走近來指著黃金榮問邇“何將軍,為什麼要放走這個麻皮?我準備送他去死!”
何豐林道“盧公子,別阻擋了,我們已經答應杜月笙,杜月笙剛才打來電話,說他己率領黃公館的人在共舞台的大門口等候多時。”
盧筱嘉橫蠻地說:“不行,你答應並不等於我答應了,把麻皮押回牢裏去!”
剛剛才興奮一陣的黃金榮此刻又跌回了絕望的低穀,他隻感到腦子一陣嗡響,用哀求的目光投向何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