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鈞培裏回到杜公館,沈月英就象丟了魂似的,開始每天掐著指頭計算她的信寄出的日期。估計到表哥快要到時,更加心神不寧,每天往鈞培裏跑。
這一天,沈月英預計表哥一定會到,如果不到,說明他不會來了。一早,她就領著貼身的丫環鄧柿香去鈞培裏與林桂生、小翠搓麻將,直至向晚,仍不見表哥來。沈月英擔心杜月笙生疑,隻好留下鄧柿香,自個回了杜公館。
杜月笙很久就不再理她了,兩人偶爾在公館相遇,也形如路人。到了家中,沈月英心想如果表哥不來,自己這後半生沒一個貼心人,不覺涓然淚下,歎自己命苦。
正傷心得難以排解之際,鄧柿香匆匆趕回,對她說:“太太,桂生姨那裏剛來了幾個姐妹,三缺一搓麻將,正等著你呢。”
沈月英一聽,心就踏實了,抹掉淚,隨鄧柿香出了門,在杜公館大門口攔了一輛黃包車,主仆倆齊奔鈞培裏。
一路上,沈月英禁不住問道:“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
“從蘇州來這裏的客輪應該在上午就到了,他怎麼現在才來?”
鄧柿香回答道:“他本來是上午就到了的,但他對上海不熟,東問西問,現在才到了桂生姨這裏。
沈月英此時的心情十分激動,恨不得立即就見到表哥、雖然從杜公館到鈞培裏不遠,可她感到這條路今天特別長。
終於到了,沈月英看見表哥的一刹那,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很久很久,她才走過去,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用顫動的聲音說:“錄良,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吧?”
沈月英的表哥柳錄良,一看見這位珠光寶氣的表妹,本能的自卑幾乎令他不敢大膽看望。他垂下頭,感覺到自己一副鄉下人的打扮,與這豪宅極不協調。
“你還是那麼本份、老實。”沈月英鼓勵說,“別怕,這裏是桂生姐的家,我在這裏比在自己家裏還自由。”她上下打量著柳錄良,喃喃說,“沒有變,一切還是老樣子,隻是老了一點。柿香,快拿衣服過來,領柳先生去洗個澡,更換衣服。”
一會,柳錄良更衣出來,果然光鮮多了,但他仍然感到很不自在,沈月英會意,點頭說:“好吧,我們走。表哥,我給你租了個房間,先不要想家,有機會我會幫你找份工作,以後就長期住下來。”
沈月英起身,鄧柿香幫著提行李,柳錄良這才如獲大赦般跟著出去,一起鑽進等候在外麵的黃包車裏。
沈月英接過鄧柿香遞來的行李,吩咐道:“今晚我就在桂生姐家過夜,如果公館有人找我,就說我在玩牌,今晚不能回去。”
鄧柿香點頭說:“太太放心去好了,杜先生不會找你的。”
黃包車穿過鬧市區,柳錄良的心總算安定下來,看兩邊霓紅閃爍,感歎道:“上海真繁華,與鄉下相比,真是天堂!”
沈月英歎道:“這隻是表麵而已,習慣以後就沒有什麼。你哪裏知道,在這繁華的掩蓋下,有多少的人間慘劇發生。”
黃包車終於在悅來客棧門前停下,沈月英要提行李,柳錄良連忙奪過:“月妹,你這麼嬌貴,我怎好要你提呢。”
沈月英也不爭,吩咐道;“你跟在後麵,不要東張西望,房子我早在幾天前就租好了,暫時付了一年租金,如混得好,以後你也可以自己建房子。”
兩個人進到房間,沈月英趁表哥放行李之際,把門關上了。柳錄良不解地問:“月妹,你今晚不回去?”
沈月英點點頭:“今晚我就睡這裏。”
“可是,這裏沒有兩張床呀,而且——”柳錄良顯出十分吃驚的樣子。
沈月英十分認真道:“我們兄妹多年不見,難道不可以徹夜道家常?”
柳錄良感到沈月英的目光十分火熱,疑惑地坐了下來。沈月英靠近:“錄良,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柳錄良歎道:“怎麼說呢,一年到頭在地裏累死累活,一家人還經常挨餓。我早就想過來投奔妹夫,又怕你們不接收。”
沈月英點頭道:“想不到你還是那麼純厚,真是難得,你的那位待你好嗎?”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都要為生活忙碌,也就那麼回事。月妹,還是你命好,如今妹夫是上海灘第一大亨——”
“不許提他!”沈月英粗暴地打斷表哥的話。
柳錄良從表妹的表情及她開始滾下的淚水預感到了什麼,呐呐道:“月妹,你……?”
沈月英止住悲傷,將她和杜月笙之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她說:“錄良,人活世上,有錢不一定就是幸福,精神上的痛苦比沒有錢更難受。沒有錢可以去拚命賺,可以節約,可是,我嫁了一個丈夫,他隻有兩年時間屬於我的,你說,這樣的委屈和悲哀,我能靠什麼去排解?”
對這些感情的事,柳錄良也曾經體驗過委屈。原先,沈月英本來是要嫁給他的,可後來她去了上海,嫁給杜月笙為妻,當時,得知這消息,他幾乎想尋死,是父母雙親無人照料,他才苟延下來。以後,他又娶了現在的妻子,但他從來沒有體驗過愛情的甜蜜,有的隻是動物式的交合。
“月妹,我以為從此後你擁有了幸福,想不到妹夫如此寡情。我們,我們真是苦命的一對嗬!”
“其實,我不該來上海,能和你結成夫妻,男耕女織、夫唱婦隨,那日子該有多好!苦一點沒有什麼可怕的。當初,我也是想擺脫貧困才來上海,現在回過頭來想,終於體會到:錢除了能解脫物質貧困,其他一點用處也沒有。這些天,我常常想,想著回到從前,你和我恩恩愛……”
柳錄良已感到沈月英的心在跳動,當對方撲過來時,他也出於本能地摟住了她。
“錄良,”沈月英仰起臉,懇求道,“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柳錄良一驚,慌忙推開她:“不不不,你我都是有家舍的人,這樣做不可以的。”
“錄良,你聽我說,杜月笙也是有家舍的人,他除了有幾房妻妾,還經常逛堂子。不要怕,勇敢點,我們偷偷地好,誰也不會知道。”
“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為,如果萬一走漏消息……”柳錄良仍然擔心地說。
“杜月笙明目張膽都敢,我們也是人啦,如果連偷偷摸摸都不敢,活得這麼可憐,還有什麼意思活下去?”
經沈月英如此一說,柳錄良似乎膽子又大了點,又將沈月英樓在懷中。
“其實,這次我約你出來,就是為了和你重續舊好。”沈月英用臉在柳錄良胸口磨擦著說,“這輩子我啥都不後悔,就後悔當初沒有把貞操獻給你。”
柳錄良搖頭道:“我不會在乎這點的,月妹,我們又在一起了,這該不是夢吧?”
“是的,我也覺得好象在夢中。不過,就算是在做夢,我也滿足。”
柳錄良開始衝動了,將沈月英的扭扣解開,把臉埋在乳峰間,喃喃道:“我要,我要……”
當柳錄良要更進一步,沈月英製止了他:“別、別這樣……”
“為什麼?”柳錄良大惑不解。
“你一路長途顛簸,很累的,你不會有更好的心情。休息幾天吧,我們的第一次不能馬馬虎虎。”
柳錄良確實很累,他咽了咽口水,點頭道:“月妹真會休貼人,我家的黃臉婆要是及得上你一半就好了。”
沈月英扣起衣服:“先休息吧,過幾天我會來看你的。如果不好玩,可去附近走走,熟悉一下周圍環境。”柳錄良打著嗬欠,央求道:“你也睡吧,我們一起睡。”
沈月英點點頭,和衣和柳錄良倒在床上,很快,柳錄良就進人了夢鄉……
沈月英起來時已是天亮,柳錄良睡得正香,她急忙從身上掏出一千元銀票,放在桌上用一塊大洋壓著,然後乘黃包車回林桂生家。鄧柿香告訴她,杜月笙一直不曾來過電話。也沒有派人來過,方放下心來。吃過早點,主仆二人回杜公館,杜月笙仍然睡在孫佩豪房裏沒有起床呢。
第一次做這種事,沈月英很緊張,心一直跳過不停,總擔心別人知道她的秘密。
這樣又過了幾天,杜月笙正忙於應酬或眠花宿柳,根本不會過問沈月英的事。沈月英膽子大了起來,率著鄧柿香去林桂生家打牌,打到中午時分,仍留鄧柿香在林家,自個乘了黃包車偷偷去了悅來客棧。
正好柳錄良在午休,他起床讓表妹進去,掩上門,說:“月妹,我早就休息好了,你怎麼今天才來看我?”
沈月英壓低聲音:“錄良,今後我們不能經常在一起,更不可以過夜。杜月笙的耳目很多,發現了會很糟的。”
所謂“色膽包天”,此話最有道理,連膽小怕事的柳錄良此時都不去顧忌一切,心急火燎地將沈月英的衣服剝去,餓狼撲食地撲了過去……
事畢,沈月英十分滿足,望著柳錄良稱讚說:“你真行!”
柳錄良點頭道:“我也覺得我今天了不起,可是我和家裏的黃臉婆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
沈月英說:“這說明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對。”
“月妹下一次什麼時候來?”
沈月英想了想:“按道理我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但這不可能,有機會我會過來的。”
“我們沒有約好,如果我出去了,你豈不是會不到人?”
“這樣吧,你每天的這個時候不要出去,你能不能做到?”
柳錄良點了點頭。
有了這第一次以後,隔三差五,沈月英就來與表哥幽會。
慢慢地,倆個感到不滿足了!他們都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除了做愛,兩人還要象夫妻一樣雙雙對對去外麵逛街。
這本不是很難的事,但因為顧慮太多,事實上杜月笙的勢力也滲透不到任何一個領域,最後,沈月英想出一個辦法:錄良,我知道你每天一個人悶的慌,不妨找份事做。”
柳錄良喜道:“我早就想找事做了。隻是,我除了會種田不會別的。”
“這種事誰都可以做。如今上海灘賭賽馬的人很多,我出本錢,我們倆一起幹,那裏的人多,就算有杜月笙的手下,也認不出我們。”
柳錄良本來是位純厚的農民,自從跟了沈月英以後,思想觀念已經有了天大的轉變,當即表示同意。
賭賽馬首先得認購“香檳票”,購了票以後,每個月的星期六賽一次馬。這一天,跑馬廳人山人海,大家隻留意場上的馬,誰也不會注意旁邊的事。這正好給偷情者提供了方便。
兩個人商量好後,沈月英便回去散布她對賽馬有興趣的輿論。又到林桂生家表白自己有這方麵的愛好。
這一天,恰好強盜金繡也在場,她聽沈月英說要賭賽馬,頗為驚異,說道:“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了,連從未喜歡去外麵跑動的月妹妹都迷上了賽馬。”
“這有啥希奇?”沈月英說,“如今丈夫都不是我的了,我也沒必要天天死守在杜公館,搓麻將屁股受罪,去外麵散散心有什麼不好?”
強盜金繡見沈月英說話時不太自然,心裏就明白了八九分,於是不再多話。
沈月英離開林桂生家就買好了下一個星期六的香檳票,然後差鄧柿香去悅來客棧給柳錄送去一張,並吩咐在大門口碰頭。
賽馬的日期到了,沈月英經過精心打扮,一個人早早乘了黃包車去跑馬廳。果然,柳錄良早早在大廳門口等候,老遠見了就高聲喊道:“月妹,我在這裏!”
沈月英瞪了他一眼,不加理會,低頭走進剪票處,剪了票就向場內走,任憑柳錄良在後而喊叫也不予理睬。
入了場,沈月英找了一個偏靜處坐下,並撐開花布傘,慢慢地磕葵瓜子。
隨後,柳錄良氣喘籲籲地跟上來:“月妹,你怎麼啦,生我氣了?”
沈月英吐掉口中的瓜子殼,指了指旁邊位置,待柳錄良坐定後,滿麵怒容道:“土包子!”
柳錄良這下窘了,紅著臉,使勁搓著雙手,不知道哪裏做錯了,又不敢問。
沉默一陣後,沈月英才緩和下來,小聲埋怨道:“你呀,真是個鄉下佬,一點防範也沒有,那麼大聲,萬一杜月笙的耳目夾在人群中怎麼辦?”
柳錄良恍然大悟,垂頭說:“我、我今後再不敢了……”
沈月英四處望望,見沒有熟人:“以後千萬不可這樣,發現我也當不認識一般,隻在我後麵跟著就行。”
柳錄良點頭,一會又擔心道:“今天我叫了你,會有月笙的人聽到嗎?”
“今天不會,即使有,他們也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