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青鬆化煙駕風飄飛。
記史繪畫寫詩作賦,入木三分心慕筆追!
順風南下,逐雪而行,千山萬水,雪飄江南……
歙縣衙門後堂,勝友如雲,高朋滿座,陸縣令與當地士紳設宴款待司馬遷四人,賓主推杯換盞,開懷暢飲,意氣相投,高談闊論……
“我歙縣鍾靈毓秀,人傑地靈,青山綠水,靠山吃山。”麵紅耳赤的陸縣令又再舉起了酒杯,“不同凡響,聞名遐邇者,當數鬆煙墨!來,喝,喝!”
痛飲一杯後,陸縣令繼續道:“咱們歙縣要數漁梁鎮上奚、黃兩家的鬆煙墨尤其出類拔萃,在江南可是屈指可數,一時無兩!墨比油貴,奚家墨賣五十文錢一斤,黃家墨賣二十文錢一斤……”
“大人且慢,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墨不也是一樣黑的嗎?何故賣的價錢不一樣?”十二少噴著濃濃酒氣,插嘴道。
“十二公子,你有所不知,奚、黃兩家的鬆煙墨乃是挑選練江旁邊龍井山上長的古鬆木所造,精益求精,無與倫比。江南賣五文錢一斤墨,我歙縣至少賣十文錢以上!”
“那奚黃兩家為何又不同時賣五十文錢了呢?”十二少不恥下問。
“哈、哈、哈,這經商之道,可謂是五花八門。奚家墨采用的可是五、六十年以上生長的肥膩鬆樹燒造而成,供應的全是王侯將相書房的貴墨,貨精量少;黃家則采用的是五十年和三十年摻半的鬆樹混合燒製而成,供應的是全天下的文人墨客,書塾所用,價格略貴,但品質高雅,所以大行其道。”
“不,黃家魚目混珠,偷工減料,以次充好,非是老實之人。”十二少臉紅脖子粗嚷道。
“哈、哈、哈,雖說花樣百出,但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適者生存。”
“不,做事就得丁是丁,卯是卯……”十二少不依不饒道。
“十二公子,你今天的話是否多了一些?”霍去病微微笑道。
“大哥,唉……”十二少一下子泄了氣。
“陸大人所言甚為有趣,請大人繼續往下說。”司馬遷道。
“奚黃兩家在龍井山各有大片祖傳鬆樹林,故而占我歙縣八成鬆煙墨產量。隻不過,奚家人丁不興旺,如今隻剩下無欲無求的奚三娘一人支撐墨坊。黃家倒是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爭強好勝,精明能幹,二兒子卻是個書呆子,喜歡比對奚黃兩家墨。奚三娘家慢工出細活,凡事親力親為,對墨坊每個工序工作挑剔苛刻,一絲不苟,就如你等武將守關……”
“陸大人,那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十二少脫口而出道。
“對!霍公子,你家十二少兄弟不但一表人才,還聰明絕頂!”陸縣令向十二少豎起大拇指。
“一表人才倒不至於,至於聰明絕頂,咱兄弟年紀輕輕,還不至於光頭絕頂。”霍去病一語方出,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不過,聽說奚家還有一條祖訓……”陸縣令欲言又止,閃爍其辭道。
“什麼祖訓?”十二少迫不及待追問道。
“路在嘴邊,你等明兒不妨且去問一問。”陸縣令微微一笑,舉杯又飲。
山青水秀魚兒歡,嫋嫋青煙入雲端,客似雲來求佳墨,文人騷客望眼穿……
龍井山像塔,練江似帶,舟船若鯽,風景如畫……
司馬遷帶東方無敵去了漁梁鎮黃家墨坊,十二少隨霍去病進了奚家墨坊……
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方才藍天白雲,突然卻黑雲罩天,天昏地暗……
“掌櫃的,黑煙從龍井山方向吹來,風裏帶有燒焦的氣味,恐怕是龍井山的古鬆林著火了,得趕緊停下手上活,趕去龍井山救火!”有老工匠大聲向奚三娘嚷道,大夥停了手上活,一起聚攏過來。
“不!濃煙衝天,如此大火,如何輕易救得下來,誰去救火,誰就是去送死,誰也不許擅自離開奚家墨坊半步!”奚三娘輕皺眉頭道。
“隻是,那龍井山古鬆林乃是掌櫃的命根子……”另外一個老工匠道。
“鬆樹林燒了,可以慢慢長,你等若是去救火有個閃失,三娘我既對不起天,也對不起地,更對不起你們的家裏人。記住,你們才是我奚三娘的命根子!”
“奚三娘,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鬆樹林給白白燒掉吧?以後去哪裏找古鬆木燒炭製墨?”十二少插嘴道。
“燒就燒吧,多花些錢,總有人會把古鬆木賣與我奚三娘的。”奚三娘把手一揮,“大夥歸位幹活去,霍公子和十二公子,請繼續品嚐咱們歙縣的大方茶。”
半個時辰過去,一名漢子慌慌張張衝進了奚家墨坊,衝到了茶桌前,氣喘籲籲道:“三娘,不好了,龍井山著火了,烈焰衝天,勢不可當,隻是,隻是……”
“隻是啥?”奚三娘問道。
“隻是,熊熊烈火隻燒龍井山分界溪,三娘你這一邊的鬆樹林,分界溪對麵黃掌櫃的鬆樹林卻不見半點火星,恐怕是視掌櫃如眼中釘,肉中刺的黃掌櫃使人縱火……”
“無憑無證,奚亮,你莫要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中傷他人!”奚三娘厲聲喝斥漢子道。
“掌櫃的……”
“掌櫃的……”
墨坊的工匠又再聚集過來,有老工匠直言不諱道:“同行如敵國,鼠肚雞腸的黃掌櫃早就巴不得吞下咱們奚家墨坊,獨占歙縣墨粉的買賣!”
“黃家墨坊狼子野心,三番五次截搶咱們奚家墨坊的客商,詆毀咱們奚家墨坊價高質次,徒有虛名,他們黃家墨坊才是價廉物美,童叟無欺……”
“黃家大郎還說:女人執掌墨坊,拋頭露臉,有傷風化……”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再說了!人家說人家的,咱們做咱們的,舉頭三尺有神明,公道自在人心,何必為爭一時之短長而逞口舌之利?都給我三娘散了吧!”奚三娘再次輕描淡寫勸散一眾工匠。
“三娘兩次臨危不懼,安之若素,處之泰然,為我所佩服!”霍去病拱手道“嗬、嗬、嗬,今天著實讓霍公子與十二公子見笑也。其實,他們說得倒沒錯,我奚三娘始終是個女流之輩,奚家墨坊這片天,總得找個好男人名正言順撐起來……”
龍井山的古鬆林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方才熄滅。濃煙散去,奚三娘派遣工匠上山,搬取可用的木炭運回奚家墨坊。
奚家墨坊門前,卻跪了一個年青小夥子,他是黃家墨坊的二公子,黃二郎……
奚三娘連扶數次,年青的小夥子依舊長跪不肯起……
坊間傳聞:是黃家墨坊暗地裏使壞,燒了奚家的老鬆林,斷了奚家的財路,黃二郎跪在奚家墨坊門前,替爹謝罪……
後來,黃大郎親自帶了十幾條漢子跑來,劈頭蓋臉痛罵黃二郎丟盡了黃家墨坊的臉,死拉硬拽扯走了黃二郎。但,隨後黃二郎又跑了回來,還依舊跪在了奚三娘的墨坊門前。
次日天明,日上三竿,十二少衝入客棧,推開霍去病的房門,莫名興奮叫道:“大哥,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黃大郎帶了龍井山的放火人去衙門投案了……”
“哦,居然有這等事?”
“放火人自稱,乃是受了黃家老掌櫃的指使,放火燒了奚家的老鬆樹林,還請縣令陸大人喚衙差去黃家墨坊捉拿老掌櫃。結果,結果,黃家的老掌櫃氣吐了血,當場昏死過去,救醒後,連罵三聲孽子,便伸直了腳,死了!”
“啊?”
“黃二郎衝回黃家墨坊,要見父親最後一麵,卻被黃大郎斥為孽子,把黃二郎給亂棍打出了家門,並且叫囂,黃家沒有黃二郎這樣不忠不孝的逆子……”
“唉……”
“衙門問奚家墨坊,要討取多少銀兩的賠償?奚三娘卻分文不要。”
“哦,分文不要?”
“就是分文不要,明明白白便宜了黃家墨坊。漁梁鎮上的百姓都說奚三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