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大小不都
秋風瑟瑟月如霜,北雁南飛盼歸鄉。
來來去去聲依舊,去去來來影沉江。
秋月無邊,秋夜無言,秋風無聲,秋涼無極……
太子左賢王五體投地,跪在了單於大金帳裏。頭,不敢抬;汗,不敢出;氣,不敢喘……
“起來吧,扣扣姑娘逃走了,本單於早已經知道了。”
“兒臣連一名手無寸鐵的女子都看守不住,罪該萬死!”
“哈、哈、哈,扣扣姑娘乃是本單於故意放走她的。”
“扣扣姑娘是父王故意放走的?”
“扣扣姑娘向本單於許諾,隻要本單於不殺素素和瑤瑤,她便替本單於潛入漢境,除掉一人。”
“扣扣姑娘要替父王潛入漢境,除掉一人?除掉誰?”
“除掉誰?自然是眼中釘,肉中刺!哈、哈、哈……”
秋之風,催歲老,天老了,是老天;草老了,是老草;狼老了,是老狼……
老相國烏木垣手捏酒杯,老臉泛紅道:“自從扣扣姑娘逃走後,太子殿下茶飯不思,日漸消瘦……”
“你要說啥,但說無妨!”
“老奴除了說紅顏禍水,色字頭上一把刀,還能說啥了呢?一個不中意,太子殿下一個‘滾’,又打發了老奴走人……”
“哈、哈、哈……”
“不知,太子殿下將作何打算?”
“等風,等雨,等揮師南下,大開殺戒,直搗長安城!”
“老奴似乎,似乎又看到了太子殿下身上隱藏著的無限狼性……”
“哈、哈、哈,今夜,本太子要酣暢淋漓,一醉方休,你等明兒沒啥事,別來吵醒本太子!”
“老奴遵命!”
次日,日上三竿,老相國烏木垣緊匆匆闖入了太子大帳……
“太子殿下,出事了,出事了……”
“方才睜開眼,咋又出事了?出啥事了?”
“聽說,單於大金帳來了烏孫國使者,明春暫不肯出援兵,又不肯供應牛羊馬,像是出爾反爾,背信棄義……”
“豈有此理,真個是豈有此理,烏孫昆莫獵驕靡是不是老糊塗了,當年,倘若不是老單於力挽狂瀾,施以援手,烏孫國早已國破家亡,妻離子散!”太子怒發衝冠,拍案而起,“老單於不遺餘力,幫助烏孫昆莫獵驕靡複國,打敗大月氏人,建立千裏河山,成為西域舉足輕重之王國。如今,過河拆橋,忘恩負義,膽敢不聽我漠北單於號令?”
“早已是陳年往事,如今舊事重提,隻怕也是時過境遷,於事無補。”
“不!忙不能白幫,血不能白流,義不能白占,恩不能白送!本太子馬上就去見單於,痛斥烏孫國使者。來人啊,備馬!”太子袍袖一甩,大步流星走出大帳。
橫眉立目,怒形於色,健步如飛,急如風火,太子撞入大金帳,拱手施禮……
“太子風風火火,怒氣衝衝,估計是為烏孫國而來的吧?”單於伊稚斜正襟危坐,不動聲色。
“嗯,咋不見烏孫國使者?”太子東張西望道,“烏孫國趁大漢吞並河西之機,擴充版圖,現今又見風使舵,背信棄義。如此牆頭草,可惡至極,單於絕不可輕饒之!”
“哈、哈、哈,後生意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小不忍則亂大謀!”
“父王……”
“正所謂,趨利避害,明哲保身。烏孫之左右搖擺也在情理之中。”
“啊……”
“太子莫急,本單於已責其出兵,不得敷衍。隻要,明春全力打敗漢軍,烏孫必定死心塌地,乖乖臣服。到時候,哈、哈、哈……”
“到時候,兒臣領兵趁機滅了他烏孫國!”
“要來軟的,不來硬的。哈、哈、哈……”
秋風獵獵牧草黃,肆無忌憚愈漸狂,磨刀宰羊溫熱酒,天作被蓋地當床……
帶著一身的酒氣,太子左賢王被侍衛扶下了馬,扶進了大帳……
“太子殿下何故喝醉了酒才回來……”老相國烏木垣道。
“本太子沒醉,沒醉!”
“那事,咋樣了?”
“什麼事,咋樣了?”
“烏孫國明春派援兵助戰之事。”
“烏孫國首鼠兩端,單於說……”
“說啥?”
“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
“嗯!還有一事……”
“還有啥事?請太子殿下明示!”
“單於說,烏孫改弦更張,事出反常,似乎背後有高人指點……”
“烏孫背後有高人指點?誰?”
“暫時無從知曉是誰,單於提醒,小心提防,切莫馬虎大意!”
“老奴知道了,太子殿下多蓋皮毛,早點歇息。”
“不,本太子渾身發熱,快扶本太子出帳,本太子要天作被,地當床,睡在大草原上!”
“此非盛夏,不宜臥霜而眠……”
“本太子臥雪都不怕,何懼臥霜?你若不願扶,滾!”
“老奴願扶,願扶……”
一夜無話,次日酒醒,太子枯坐大帳,百無聊賴,無精打采……
午後,老相國烏木垣把烏孫國使者大不都、小不都二人給帶進了大帳,參見太子左賢王。太子隨即傳令賜宴,又喚來巴坎布、奧古托、皮拉多三員大將一同陪飲。大帳裏一時間觥籌交錯,開懷暢飲,熱鬧非凡……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臣無二心!”老相國烏木垣借著酒意,旁敲側擊,含沙射影道,“羊羔跪乳,烏鴉反哺,有時候,這世上之人,也未必如禽獸也。”
“因地製宜,因時而變,因勢利導!”大不都緩緩端起酒杯,不緊不慢,不亢不卑道,“臥冰求鯉,婦人之仁,有時候,錯失良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
“呸!”巴坎布瞪眉怒目,拍案而起,“難道說,你們烏孫國盡是見利忘義,見風使舵之徒?”
“非也,”大不都一臉正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臨機應變,未嚐不可也。”
“哼,本將軍隻想問清楚一個事!”奧古托聲色俱厲道,“你們烏孫國是否見異思遷,心懷二意?”
“我烏孫國絕非朝秦暮楚,朝三暮四之人!”小不都昂首挺胸道。
“隻怕盡是些口不對心,豬狗不如之禽獸也!”皮拉多臉露輕蔑神色道。
“士可殺,不可辱,老子與你拚了!”小不都拔出圓月彎刀,怒目相視。
“君子動口不動手!本太子麵前,誰也不許動刀動槍!”太子說罷,繼續舉杯飲酒。
“太子殿下,請恕我家兄弟膽大無禮。”大不都向太子抱拳道,“大月氏人蠢蠢欲動,與大夏、大宛兩國結成聯盟,對我烏孫國包藏禍心。我昆莫獵驕靡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從不敢掉以輕心。”
“先聯手攻取漢地,再打大月氏,此乃上上之策也。”太子道。
“當年,就是大月氏趁虛而入,滅了我烏孫國。如今,漢人占據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兵臨城下,正所謂東西夾擊,夾縫求生,絲毫不敢大意……”大不都一本正經,侃侃而言。
“好啦,好啦,盡說些不挨邊,不著調的廢話,本太子聽煩了,不許再說了!”太子臉色一沉,大帳裏立時斂聲屏息,鴉雀無聲。
消停片刻,氣氛緩和,大不都從懷裏掏出五個胡楊木小盒子,在酒桌上擺成一排,爾後畢恭畢敬道:“此小盒子裏裝的是天山雪蓮丸,食之,雖說鮮有長生不老之效,卻也強身健體,百病不侵。請太子殿下笑納……”
“好!”太子微微點頭,“此神藥名字常入本太子耳朵,我等正好五人,就一人一盒吧。來人啊,把小盒子平分了吧。”
天山雪蓮丸方才分完,老相國烏木垣又再開口說話:“非是老奴要搬弄是非,老奴聽說你烏孫國不但獨霸天山雪蓮神藥,還占據了天山和田美玉,如今在天山之北隻手遮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伊利大草原沃野千裏,”小不都道,“牛羊成群,六畜興旺。我烏孫國不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要雪得雪,要月得月,要醉得醉。哈、哈、哈……”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末將不才,願帶兩萬人馬到伊利河放羊養馬,待養肥後,送給太子殿下!”皮拉多道。
“末將也要到伊利河給太子放羊養馬!”巴坎布和奧古托異口同聲道。
“如果太子殿下移居伊犁河大草原,我家昆莫獵驕靡自然侍奉太子殿下,聽取太子殿下號令!”大不都道。
“倘若太子殿下不便動身,也可委派兩三名大將先隨我兄弟二人返回赤穀城……”小不都道。
“巴坎布三將皆是信口開河,你二人無須計較在意……”太子輕描淡寫道。
“怎能不計較在意?”小不都故意提高嗓門道,“今年春,昆莫獵驕靡的小孫子軍須靡建議,讓小使帶了一百隻羊到漢軍城牆下牧羊。結果……”
“結果如何?”皮拉多好奇問道。
“小使毫發無損趕了一百隻羊回來。”
“哼,漢軍隻怕是看不上你的區區一百隻羊吧?”皮拉多不以為然道。
“將軍言之有理。小使第二天趕了一千隻羊又到漢軍城牆下牧羊。結果……”
“結果又如何?”
“漢軍還是不瞅不睬。”
“那是,漢軍全瞎了眼。哈、哈、哈……”皮拉多捧腹大笑。
“將軍所言極是。小使第三天趕了一萬隻羊再到漢軍城牆下牧羊。結果……”
“結果又如何了呢?”
“漢軍緊閉城門,如臨大敵。”
“漢軍全是膽小如鼠的窩囊廢!哈、哈、哈……”巴坎布和奧古托不懷好意放聲大笑。
“哈、哈、哈,來,咱們為膽小鬼喝三杯!”大不都舉起了酒杯。
“喝就喝,誰怕誰?!”大帳內,眾人舉起了酒杯。
三杯酒喝過,太子緩緩放下酒杯問:“此事,後來又如何?”
“後來,軍須靡讓小使到大月氏、大夏、大宛所在地去放羊,結果……”
“結果如何?”皮拉多饒有興趣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