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西都酒樓
秋風漸起暮蟬悲,凡塵化煙隨風飛。
長空又傳嘎嘎叫,萬水千山心同歸。
春燕離故宅,秋去秋又來,冷雨時常顧,歸雁一排排……
看山不是山,搏浪競千帆;看山還是山,獨釣淺水灘……
“大哥,咱們怎麼又返回成都來了呢?”
“兄弟怎麼像是不大喜歡回到這裏來?”
“哼,俺,俺一想到那爛頭七就惡心!前方就是西都酒樓了,咱們還是投宿在這裏嗎?”
“一去小半年,不知,故人還在此樓上一醉不醒乎?”
“故人?是羋公子嗎?”十二少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徒有其名的破落公子,身無分文的酒樓醉貓!”
“風雲變幻,世事無常,誰沒有潦倒之時,誰沒有落魄之日?”
“話雖是這般說,但這裏的人,咋看也不順眼,這裏的事,咋說也不順心……”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天下皆是凡人,人難勝天,豈能盡如人意!”
“罷了。大哥,俺想……”
“除了喝酒吃肉,兄弟還能想啥了呢?”
“大哥,你……”
“哈、哈、哈……”
西都酒樓門前,踩鐙下馬,把馬韁繩拋給迎上前來的小二哥……
“霍公子,你們,你們怎麼又回來了?”小二哥驚詫道。
“咋了?你這神情咋像見到鬼似的?”十二少搶先開口道。
“沒事,沒事……”
“說沒事,一定有事,心裏有鬼!”
“兄弟,別胡鬧!”霍去病喝止十二少,“小二哥,請安排兩間幹淨的上房,本公子要在此地多住幾天。”
“好哩!霍公子說話仿若春風拂麵,不像某些人,頂心頂肺……”
“店小二,你這是說誰?說誰?”
“不知道,不知道……”
“哼,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等著!”
晚上,風輕月明,更闌人靜,小二哥敲開了霍去病的房門……
“霍公子,深夜叨擾,還望見諒……”
“小二哥,有話便說,不必客氣。”
“這裏是五兩銀子,是上次你倆離開西都酒樓之前給爛頭七那乞丐的……”
“嗯,那乞丐不是要跟我說一個事嗎?銀子給他,叫他明日到我房裏來說那個事。”
“隻是……”
“隻是啥?”
“隻是,那乞丐已經死了……”
“啊,爛頭七死了?”
“那乞丐死之前,千叮囑,萬吩咐,叫咱一定要把這五兩銀子還給霍公子……”
“唉……”霍去病長歎一口氣,“不知爛頭七還有什麼話留下?”
“爛頭七說:教會了徒弟,氣死了師傅……”
“教會了徒弟,氣死了師傅?這是啥意思?”
“不知道。不過,還有一事……”
“啥事?”
“這座西都酒樓,已然改換了掌櫃,如今此酒樓的掌櫃是……”
“是誰?”
“是令公子。”
“是他?”
“嗯……”
“那,上回羋、令兩家鬧了個天翻地覆,水火不容,不知現在又如何了呢?”
“現在羋、令兩家反倒不鬧了……”
“不鬧了?冰釋前嫌了嗎?”
“冰釋前嫌倒是不置於,反正是,羋府過羋府的活,令家過令家的日子。”
“令家不再去催要羋府的大片地產了嗎?”
“令公子整日花天酒地,再沒有領家仆去敲過羋府的門,反倒是衙役前去砸了幾次門……”
“不用說,肯定是令公子那廝買通了衙門,讓衙役去把羋府的人統統趕走!”不知啥時候,十二少站在了房門外,突然開口道。
“反正,現在羋、令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擾,相安無事了。”小二哥道。
“什麼井水不犯河水?什麼互不侵擾?什麼相安無事?看熱鬧的,誰嫌事大?成都百姓無不希望羋、令兩家鬧個水火不容,不可開交,這才痛快!”十二少道。
“你,唉……”霍去病輕輕搖頭。
夜也靜,風也涼,無限愁緒繞添迷茫。添迷茫,孤燈獨影夜更長……
次日,日上三竿,兩名衙役衝上了酒樓,劈頭蓋臉就問店小二:“你家掌櫃令公子呢?”
“令公子咋夜喝醉了酒,不知道會去那位姑娘的閨房過夜了呢?”
“真個是豈有此理!郡守大人有事尋他,他卻不知到哪裏逍遙快活去了!”一名衙役道。
“等他一會也無妨。小二,快去溫兩壺好酒,切兩斤熟肉來!快、快、快!”另一名衙役道。
“唉,那個伏倒在酒桌上的家夥不就是羋源那小子嗎?”衙役指著伏倒在窗邊酒桌的背影道。
“正是羋公子。”小二哥點頭道。
“把他喚醒趕走,別壞了我二人的酒興!”
“這……”小二哥頗是為難。
“你耳朵聾了嗎?大爺我叫你把羋源那個破爛公子趕走!”
“兩位大爺這般大聲說話,比天上打雷還要響亮,就算是聾子也聽得見!”旁邊一桌正獨自飲茶的十二少扭頭望過來道。
“豈有此理,又是你這搗蛋家夥!今天,看老子不把你的腿打斷,讓你四腳爬爬,爬下西都酒樓!”兩名衙役捋起袖子,向蠻牛一般衝上去,揮拳就打,提腿就踢。
十二少豈是任人魚肉之輩,左遮右擋,前跳後躍,避其鋒芒,避實擊虛,覓其破綻,風馳電擊。
一時間,西都酒樓上乒乒乓乓,桌椅左倒右歪,碗筷四處亂飛,打鬥得萬分熱鬧。小二哥見勢不妙,轉身跑下樓,奔往後院……
小二哥找來霍去病,正要帶上酒樓,卻見兩名衙役被打得鼻青臉腫,呼天搶地,衝下樓梯,抱頭鼠竄……
登上酒樓,早已是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十二少一見霍去病,滿臉通紅,欠身抱拳道:“大哥,俺,俺錯了……”
“哈、哈、哈,兄弟仗義執言,俠肝義膽,何錯之有?”霍去病哈哈大笑,“損壞桌椅,按價賠償。另外,請小二哥安排一桌酒席,為我家兄弟慶功!”
“既然是慶功宴,不知羋某可以陪霍公子一塊喝上幾杯美酒乎?”羋源從酒桌底下鑽了出來,向霍去病拱手作揖道。
“羋公子若肯賞臉,那是最好不過了。”霍去病抱拳還禮。
中午吃過所謂的慶功酒席,霍去病正在房裏歇息,十二少飛一般闖了進門,張口大叫:“大哥,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啥天大的好事?”
“郡守府一所大屋子著火了,濃煙滾滾,遮天蔽日……”
“郡守府的屋子著火了,這也叫好事?天大的好事?”
“既然大哥說不是,那就不是了唄……”
“還磨磨蹭蹭幹啥,趕緊動身前去救火!”霍去病站起身來。
“不勞大哥親自動手,俺這就火速趕去救火!”十二少一溜煙跑了去。
傍晚時候,十二少方才返回了西都酒樓。一屁股坐下,端杯喝酒……
“郡守府的大火燒了兩個時辰,你身上的衣裳既沒沾濕也聞不出汗味,難道說……”霍去病向十二少投去異樣目光。
“大哥別亂猜,俺馬不停蹄跑了去救火,卻發現成千上萬趕去救火的老百姓被衙役擋在了衙門外,一律不讓進衙門救火!”
“一律不讓進衙門救火?這是什麼道理?”
“這是不是道理的道理!那些狗頭衙役手執棍棒,口口聲聲道,誰人膽敢私自闖進衙門救火,就打死誰!”
“此真乃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
“不單大哥感覺奇怪,圍觀的老百姓無不嘖嘖稱奇。後來……”
“後來怎樣?”
“後來,有幾個膽子大的小夥子爬上了屋頂,觀看郡守府裏的火勢。俺不甘落後,也隨眾人爬了上去,看著大火越燒越旺,最後把整座屋子都給燒塌了。再後來,坐在屋頂上看熱鬧的人是越來越多,卻看見……”
“看見了啥?”
“郡守府裏,居然沒有一個衙役在救火……”
“哦?郡守府裏的衙役咋都不急著救火?”
“鬼才知道了呢,反正,大火熄滅,餘煙未盡,方才看見王郡守帶領一眾衙役趕來,王郡守指手畫腳,喝令一眾衙役澆水滅火,把一眾衙役給忙個團團轉……”
“人家救熄了火,你等怎麼還不走?”
“走?大哥,你可是有所不知,大火雖然救熄,但還有好戲在後頭了呢!”
“還有什麼好戲在後頭?”
“後來,王郡守喝令一眾衙役搬走殘垣敗瓦,黑木焦炭,露出了大片白閃閃黃燦燦……”
“哦?”
“屋頂上一片嘩然之時,那些衙役七手八腳,居然搬不動那些融化成一塊的黃白之物……”
“竟然有這等事?”
“當時,王郡守破口大罵,那些蠢衙役取來鐵鎬木棍,又撬又敲,好不容易弄斷成小塊,搬到不遠處的屋子裏去,一直搬到俺小心翼翼爬下屋頂,還沒搬走完……”
“嗯,此事,大哥知道了。”
“大哥,俺也想當官,當好大好大的官,建好多好多的房子,存放好多好多的黃白之物……”
“兄弟,你別再白日做夢了!大哥如今想見一見那個王郡守。”
“大哥,俺爬上屋頂,與旁邊的小夥子海闊天空,高談闊論的時候,他們說,此王郡守乃是眼睛長在頭頂上,非富即貴之人,懶都懶得瞧上一眼。不過,俺大哥乃當朝堂堂……”
“廢話少說,你明日拿幾塊磚頭去砸郡守府的大門!”
“啊,這……”
“這叫敲門磚,也叫拋磚引玉!”
“咋不叫,引蛇出洞?”十二少眉頭一皺,“隻是,這未免也膽子太大了吧?”
“膽子不大,如何能成大事?!”
“那,好唄。”
次日早上,十二少得意洋洋走回了西都酒樓,走進後院,走入了霍去病的客房……
“大哥,石頭砸了,砸了三塊,砸得郡守府大門呯呯響,嚇得街上走動的百姓雞飛狗跳,躲個無影無蹤。俺若無其事,大搖大擺走了回來,卻始終感覺有雙眼睛盯著俺不放……”
“或許,那是因為兄弟你做賊心虛;或許,那是因為魚已經上鉤了。”
“大哥,王郡守那廝真的會派人找上門來嗎?”
“哈、哈、哈,反過來,別人砸了你家的門,你會怎樣?”
“隻是,砸門的人是俺,隻怕王郡守要找,也是來找俺的麻煩……”
“倘若,王郡守隻找兄弟麻煩,而不找大哥我,說明此王郡守也隻是個泛泛之輩罷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