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我準備先去看忠叔,然後去沈臨舟的律所,把車子還給他。
忠叔住在二樓的一個單間V病房,算是這個敬老院裏條件最好的了。
他醒著,躺在床上,嘴巴裏咬著呼吸機。
人的矍鑠與狼狽之間,往往就隻是隔著一場大病。
我沒想到時隔一年再看到忠叔,會是這樣一番場景。
這一年,我送走了太多的身邊的人。
“忠叔……”
我走上去,握住忠叔的手。
他認得出我,卻說不出話。
渾濁的眼睛裏,倒映著很多很多來不及說出口的故事。
“忠叔,我是小秋。”
我眼睛一酸,俯下身來。
我感受得到忠叔在奮力向我傳達什麼信息,他一定是有話要對我說的。
“小秋……對不……大小姐……”
“忠叔,我知道,我知道,你沒有對不起我,在這個家裏,你也是無能為力的。”
我以為,他是想要為翡翠的事向我道歉的。
我知道,忠叔當初也不想那樣對我,隻是蘇智恒和於藍當著家,他一個傭人,又能怎麼樣呢?
“忠叔……”
就在這時,忠叔突然呼吸困難了起來,儀器上的監控蜂鳴作響。
醫護人員衝進來,我嚇得趕緊後退讓位。
“忠叔……”
“姑娘,你家老人這個情況已經擺在這兒了。”一個醫生過來勸我,“下次再出現呼吸衰竭,我們隻能切氣管了。但是……”
“切氣管能好麼?”
我忙問。
“這個不好說,或許能延長一兩個月?”
醫生凝重著臉色,說:“而且,對老人來說痛苦程度很高,他又有糖尿病……”
“醫生,氣管就不要切了。”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我身後過來。
是靳寒川!
我驚怔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靳先生您過來了?”
醫生一看到靳寒川,立刻換上一副很客氣的口吻。
“你看,這個放棄搶救的協議……”
“忠叔之前就有留遺囑,他自己也已經簽過字了。”
靳寒川的回答讓我更加錯愕,我怎麼都不知道,靳寒川是認識忠叔的?
“靳寒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
靳寒川轉身看了看我,輕輕搭住我的肩膀,“之前處理蘇家的事,跟忠叔有過接觸。”
“有接觸?”
我推開靳寒川的手,怒道:“一個跟你有過幾天接觸的人,會願意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你的手裏?何況他跟你非親非故。”
“我養他老,出錢給他住養老院,在他重病的時候決定治療方案。這有什麼不妥?”
說著靳寒川轉身出了病房,我一下子回過神來,快步衝上去攔住他。
“你站住!”
“我沒打算走。”
他回過頭,看著我。
我撲上去,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淚水忍不住泛濫。
“靳寒川,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身體的顫抖是來源於傷痛還是悲痛,我隻知道這一刻,我隻想抱著他,不再放手。
“靳寒川……”
我知道,隻要他不想說,我永遠也問不出答案。
於是我就這樣抱著他哭,直到醫生護士出來通知我,說忠叔走了。
“我會叫凱文過來處理忠叔的後事。”
坐在靳寒川的車子上,我手裏抱著一個小小的袋子。
醫生說,那是忠叔的一些遺物。
煙鼻壺,老年機,助聽器,還有一個小筆記本,一塊懷表。
靳寒川安慰我說,忠叔腦梗嚴重,半身癱瘓。因為有糖尿病,所以開顱手術風險很大。臥床導致的肺部感染,一旦引起呼吸衰竭,搶救的意義就很小了。
“他無兒無女,牽掛甚少,也算是早生極樂。”
靳寒川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微微轉頭過去。
“我差點忘了,你是有信仰的。”
我說。
“東西給我吧,我交給凱文。”
靳寒川向我伸出一隻手,我猶豫了一下,沒動。
“你不是說過,你會無條件地信任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