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山驚愕地看著霞天,半晌說不出話來。一張銀盤臉,兩道柳葉眉,杏眼裏閃出單純和熱切,這是他朝夕相處的女兒。他不敢相信,這個從小到大單純得隻關心吃穿的女兒,會在這時想到糖號和作坊,這樣的話不會出自女兒的口中。
“爹,您同意啦?”許霞天以為爹讓自己的話意外地驚喜,歡喜得蹦了幾蹦。
許盛山隻能憐愛地看著女兒苦笑:“霞天,你想得太簡單了。憑他的能耐,能管得了這麼大的家業嗎?”
“爹,你剛才不還誇他腦袋靈光嗎?怎麼一下子就說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許霞天失望地撅著嘴,又扭腰撒起嬌來,“我就要您讓望發管,不許您反悔!”
許盛山讓女兒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說:腦袋靈光和做老板是兩回事。你不知道世道險惡,爹幹這行積累了幾十年的經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還是遭到別人算計。望發是有一點小聰明,可惜他至今連算盤都還沒有學會,熬出的糖坯也不合格,今天你一句話就讓他做老板,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許霞天還是堅持說:“爹,經驗是慢慢積累起來的,再不讓他幹,怎麼長經驗變能幹?您就讓他管管事吧。”
許盛山盡量控製激動的情緒,啟發她說:“要學經驗,也不是一步登天的。如果望發真能有決心,就讓他從作坊幹起,然後站櫃台、跑生意,這幾樣都能幹得好了,我再考慮讓他接替我的位置不遲。”
許霞天終於明白,哪怕自己說破嘴皮,爹也不會同意把家業交給向望發的了,一時聲淚俱下:“爹,我知道你對望發不滿意,我也知道望發學不到您的精明能幹。爹,您怎麼就不想想,您沒有給我留下一個兄弟,就算望發有一千個不是,畢竟您還得靠他養老送終呀!女兒自知沒能耐幫您,也不能看著您把糖號交給一個外人!”
“外人?”許盛山大吃一驚瞪圓兩眼,“我把糖號交給什麼外人了?”
許霞天索性橫下一條心:“您還裝糊塗?剛才您在屋裏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您要把糖號許第一那個窮小子!”
“住嘴!”許盛山悚然心驚一聲厲喝,警覺地四下看看,然後沉痛地說:“霞天,爹知道你的心思,是憐惜爹沒有一個兒子繼承家業,隻能依靠你和望發養老送終,要好好待他。孩子,許多事是你不明白的,爹遲早會告訴你。今天的話到此為止,爹隻要你記住一句話,不要把第一當外人!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讓外人得知,甚至也不能告訴望發。”
“不要把第一當外人?”許霞天知道,爹一向精明過人心細如發,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來,腦子裏驀地閃出第一英俊的身影,依稀和爹年輕的身影酷似神肖,莫非?她抬頭看看爹,見爹眼裏並沒有後繼無人的淒苦,而是分外的機警凝重。她多年來就知道爹的脾氣,火候不到不會揭鍋蓋,說了遲早會告訴自己,現在任怎麼盤問也不能叫爹開口,隻會遭到更嚴厲的斥責。她看看爹,見爹朝她點頭揮手,懂事地慢慢退出。“爹,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