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婁小三在附近村子轉了幾圈,用頂針小鏡子從鄉裏婆娘們手裏換回來雞毛鴨毛之類的荒貨,重新回到高沙鋪,坐在樹陰下守著貨郎擔,不時搖響手裏的貨郎鼓招徠顧客。遠遠地看到靈子從許家糖號走出來,吆喝得更起勁了:“日常百貨,應有盡有呐——”
靈子扭腰走過去,笑著問他說:“婁師傅,你能應有盡有,有梨木梳子嗎?”
“有有有!”婁小三連忙大聲回答,“不是我誇口,高沙鋪百貨店裏能有的我有,他們沒有的我也有。靈子妹妹,是給老爺買菜去?”
“誰是你妹妹?盡想占便宜,叫人聽了好不肉麻。”靈子嬌笑一聲,讓他揭開籮蓋拿出梳子來挑選。“我說小三哥,你難道就一輩子當零細客,不幹別的門路?”
婁小三看著她直發呆。二十年以來,高沙鋪的人就看見這個麵目姣好的女子出進許家大宅,每天給許家買菜做飯,也沒見她有過男人,對她有過許多猜測,卻沒人敢當麵詢問。今天,這個女人主動發問,他當即抓住機會調笑:“我不叫你妹妹,難道還叫你太太不成?我是零細客,你是女傭罷了,反正你還沒嫁,我也沒有婆娘,不如我倆住到一起算了。”
“想得倒美。”靈子佯裝生氣,拿了梳子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住腳回頭一笑,“我問你,剛才說的是真心話嗎?”
婁小三喜出望外咧嘴笑了:“當然是真心話!不瞞你說,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意思,可見你高傲的樣子,一直沒敢開口。”
“高傲?”靈子臉上顯出淒楚的表情,“我一個做傭人的,送上門去都還有人看不上,還敢高傲什麼呢?”
婁小三隱約聽人說過,這靈子有心給老爺當填房,無奈許盛山自從婆娘去世後流水無情,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看來,這女人對自己動了春心,豈能放過自動送到嘴邊的甜食?他不轉眼看著靈子,嘴角掛出一串涎水,趕緊讓出樹陰下的陰涼地方:“靈子妹妹,你難得浮生半日閑,反正我這時候也沒有生意,快過來好好聊聊。”
靈子四下一望,忸怩著挨過去,唧唧咕咕說了好一陣,把婁小三樂得不住點頭,好像餓雞啄米一般。靈子一看有人過來,趕緊拿著梳子走了。
沒多久,婁小三挑起貨郎擔,哼著陽戲班子那裏聽來的《十八摸》,樂顛顛走向河灣邊一座獨立的小木屋。屋後麵的菜園裏,齊貴榮正在揮鋤挖土,他大聲打趣說:“老叔,別這麼賣力了。你的鋤頭再好,也挖不出金銀來,還是到屋裏歇歇吧!”
齊貴榮放下鋤頭,婁小三也放下了貨郎擔,兩人一起走進屋裏,搬出一條長凳坐下。齊貴榮拿出水煙鍋遞給他,婁小三咕嚕咕嚕吸了好一陣,才說:“老叔,你猜得沒錯,許家糖號斜對麵,那父女倆看不出什麼苗頭,可兄妹倆果然是衝著許家秘方來的。”
齊貴榮混濁的老眼裏閃出異樣的亮光,忙問兄妹倆什麼舉動。婁小三說,兄妹倆還真會鑽空子,沒多久工夫,就把許家的女婿弄得神魂顛倒,眼看就要釣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