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回房間了,賈木匠看著他的背影嘀嘀咕咕:“忍冬,你覺得世界上絕情的男人可怕,還是多情的男人可怕?”
我才十六歲,他問我這種問題。
我摸摸腦袋看著賈木匠:“我不知道。”
“其實,多情的可怕,就比如你七叔,放不下小七媽,但這頭還有薔薇,這個選擇題,你會不會做?”
我做過無數道選擇題,無論多難的題目總有個正確答案,而七叔這個,好像怎麼想都沒有正確的。
“賈叔,我不會做,要是你呢,你怎麼做?”
賈木匠沒想到我把問題丟給了他,他抓抓頭皮,頭皮屑滿天飛。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轉身弓著腰進屋了。
賈木匠真是扔給了我一個無解的問題,到底是多情好呢,還是絕情好呢?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今晚的月亮倒是挺好,透亮透亮的,照的花園裏亮堂堂的。
我知道身後有個人倚在窗口也在看月亮,我轉過頭,陳圓圓坐在飄窗上,手掌托著腮看著天上的月亮,水紅色的紗衣在空中飄蕩著。
於是我就問她:“陳圓圓,你覺得絕情好,還是多情好?”
“絕情傷心,多情傷身。”她輕飄飄地丟給我一句。
她說的話,我多半都聽不懂。
我看看她,又看看天邊的月亮:“我回學校了。”
我剛轉身,她忽然喊住我:“你七叔不僅是多情,他還貪心。”
我停下來望著她:“什麼貪心?”
“人為什麼會煩惱,是因為想要的太多,所以才煩惱。有了溫飽要榮華富貴,有了糟糠又要如花美眷,有了美人還要江山……”陳圓圓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知道她說的不是七叔,而是吳三桂。
她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吳三桂,她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答案,足足浪費了三百多年的時間,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我在門口站了片刻,該回學校了,不然就進不去了。
我在花園門口遇到了薇姨,她一身紅衣,居然從醫院裏跑出來了。
我驚訝地扶住她:“薇姨,你怎麼從醫院裏出來了?”
“沒事了。”她笑意吟吟的:“我也沒病,總在醫院裏待著幹什麼?”
七叔他們聽到我們的說話聲,也從屋裏跑出來。
“你怎麼回來了?”七叔皺著眉頭說:“剛才我走的時候,還跟你說好好休息。”
“我都沒事了,一個人待著悶。”薇姨搭著我的手腕往裏走,我的指尖觸碰到她的皮膚,冰涼冰涼的。
“薇姨,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我仰頭看著她,她的臉色煞白,但毫無血色的皮膚下,我能隱隱地看到什麼東西在流動。
我下意識地縮回手,薇姨笑嘻嘻地看著我:“怎麼了忍冬,哪兒不舒服嗎?”
她還是那麼溫柔,笑起來唇角有淡淡的笑紋,一切看上去那麼熟悉。
但她發青的臉色和空洞的眼睛,讓我又覺得那麼陌生。
七叔大步走過來牽住了薇姨的手:“從哪兒來的紅裙子,這個天穿這麼單薄,手怎麼這麼涼啊!”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薇姨走進屋裏,我也跟著進去。
這時,緣滅師叔從樓上下來,他隻是看了一眼薇姨,忽然臉色一變。
“忍冬!”緣滅師叔向我的身後一指:“把那塊死玉拿過來!”
客廳的佛龕上放著一塊死玉。
死玉其實也是玉石,隻是常年被埋在地下,如果埋的地方靠近墳場等陰氣重的場所時,死玉的陰氣更重,雜質更多。
若是和金子靠近了,還會受其克製,發黑幹枯,不通透也沒有價值。
但對於道家捉鬼的來說,一塊死的很徹底的死玉是好東西。
能將一切亡靈收入其中封存千年萬年都不在話下,包括什麼惡靈鬼煞等等。
我也沒多想,拿下那塊死玉就扔給了師叔。
師叔從樓梯上翻下來的同時,咬破手指,將血滴在死玉上。
原本發黑發黃的死玉仿佛忽然煥發了生機,紅光閃爍,刺得我扭臉回避了一下。
“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耳邊傳來師叔幾乎破音的聲音,他怎麼念了威力極其大的殺鬼咒?
我驚訝地抬起頭,薇姨站在客廳的正中央,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她雙眼圓睜,表情呆滯。
“薇姨。”我剛向她走了一步,就聽見師叔一聲大吼:“忍冬,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