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小七才把我手裏的珠子拿走,他的手指在顫抖,幾乎捏不住那滑溜溜的珠子。
我生怕他掉在地上打碎了,他的手一直在抖。
“小七。”我的心髒咚咚咚直跳,我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
可他沒什麼表情,隻是低著頭,緊緊捏著珠子,一言不發。
“小七,我必須要那麼做,我是天師,我得.……”
我話還沒說完,小七轉身就走。
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氣,我邁步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小七,我留下了你媽媽的天魂和地魂,也許以後還有機會讓你媽媽輪回轉世。”
他大步流星地走著,完全不理我。
“小七,你聽我說……”我一路小跑終於追上去,按住他的肩膀:“小七.……”
“你別跟著我!”猛然,他回頭吼了我一聲,他眼中的血絲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我在那張網裏看到了恨意。
他恨我,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停下了腳步,看著小七的身影漸漸遠去。
這時,傳達室的張大爺向我們跑過來,跟我連連招手:“季忍冬,戚柒,你們家人在門口等你們,快點過去!”
我跑到門口一看,是賈木匠,他正背著手低著頭繞著他的車轉圈圈。
他一看到我們急忙打開車門:“快,上車!”
“去哪兒?等會要上課了。”
“去醫院。”賈木匠把我們拉進車裏,然後悶頭開車。
我覺得賈木匠的神情不對,他一臉陰沉,好像家裏出了什麼事。
“賈叔,去醫院幹嘛?出了什麼事?”我小心翼翼地問他,剛問出口就反應過來:“薇姨怎麼了?”
賈木匠還是沒說話,他開著開著,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眶。
我不知道賈木匠是流眼淚了還是怎樣,我的心慌慌的。
到了醫院,賈木匠領著我們急急忙忙地往裏麵走,剛走近醫院大門,迎麵就看到幻化成薇姨的鬼煞一身紅衣地向我們走過來。
我沒帶捉鬼的布袋子,正晃神間,隻見那邊又走過來一個。
越往裏走,煞越來越多,等走到了薇姨病房的走廊裏,我發現整條走廊都被紅衣鬼煞擠的滿滿的。
我的腿都在打晃,手心裏全都是汗。
師叔說過,鬼煞是薇姨的精血幻化出來的,它們出現的越多,薇姨的狀況就更糟糕。
我跟著賈木匠走到了病房門口,立刻聞到了從房裏傳來的腐肉的味道。
滿屋子都是,味道濃重的我隻能屏住呼吸。
“進去吧,忍冬,做好心理準備,你薇姨可能不是你平時的薇姨了。”賈木匠聲音沙啞地說。
我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地拖不動,一步一步地往裏麵挪。
馬道士和師叔都在,坐在地上低聲誦經,我聽得出來是往生咒。
為什麼要念往生咒?
我驚恐地看向床上,隻見床上躺著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具幹屍。
“它”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從袖口褲管裏露出來的手腳都是幹枯的,黃褐色的皮膚緊緊貼著骨頭,像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死了很多年的。
我腳軟的像麵條,不知道是怎麼走到床邊的。
七叔蹲在一邊,把臉埋在他的掌心裏,發出壓抑的哭聲。
我呆呆地看著床上的人,根本無法從她打皺收縮的像個風幹的大棗的臉上辨認出薇姨往日的模樣。
隻是她的脖子上還戴著一條細細的金鏈子,是他們結婚九周年紀念日的時候,七叔給她買的。
七叔還說等他們結婚十年紀念日的時候,買一條更粗的給薇姨,薇姨說他浪費錢,要把錢都留給我們小孩上學。
“忍冬。”師叔說話了:“坐下跟我們一起誦經。”
“薇姨呢?”我緩緩地扭頭看向師叔:“她不是薇姨。”
“坐下,忍冬。”馬道士也閉著眼睛開口:“念往生咒,讓你薇姨早登極樂。”
“不,”我弱弱地反抗:“她不是薇姨,我要找薇姨。”
薇姨很漂亮的,她的皮膚又白又光滑,嘴唇總是紅潤潤的,她的手摸起來軟軟的,她總是牽著我和妮妮的手帶我們去吃炸雞。
昨天我看到她,她還是那個漂亮的樣子,笑容滿麵地看著我說:“忍冬,回學校的路上小心點,注意車啊!”
可是僅僅一個晚上過去,她就變成了床上的那具幹屍,恐怖,可憐,沒有生氣。
忽然,七叔爆發出一陣近乎於吼聲的哭聲,那絕望的哭聲回蕩在狹小的病房裏。
我不記得我哭了沒有,我隻記得七叔被賈木匠扶了出去,我坐在馬道士和師叔的中間,呆呆地木訥地一邊念咒一邊注視著床上的幹屍。
那些薇姨的精血幻化出來的鬼煞,在我們的咒語中一個個化為一陣黑煙消失了。
我念啊念啊,念到嘴巴幹的都起皮了,馬道士和師叔從我身邊站起來,將白布單從薇姨的腳底一直拉到她的頭頂。
刷的一下,薇姨就從我麵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