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在薇姨被護士推走後十分鍾才開始哭的。
因為我聽到賈木匠正在安排薇姨的後事,商量布置靈堂的事情,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薇姨已經死了。
原本堵在我的鼻腔處的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了滿臉,就像是洪水泄堤,來的毫無征兆。
我生下來媽媽就去世了,在我心裏薇姨就是我媽媽。
我每次閉上眼睛想象媽媽的樣子,都是薇姨的模樣。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默默流淚到嚎啕大哭,再到師叔把我帶走,坐在空曠的花園裏,我哭濕了他身上所有的手帕。
“昨天她還是好好的。”我聲音哽咽的自己都聽不清楚,我淚眼朦朧地對師叔說:“昨天她還是好好的。”
“生死隻是一瞬間。”師叔靜靜地看著我:“忍冬,每個人都會死,隻不過是早晚。”
“我不要薇姨死。”
“她已經往生了,薔薇是個好人,下輩子應該還能做人。”師叔捏捏我的肩膀,他的手很暖,像薇姨以前那麼暖。
“我不要薇姨死。”我很執拗地跟師叔說:“薇姨那麼好,那麼善良,我不要她死.……”
師叔沒再跟我說話,把目光投向前方。
秋水牽著妮妮的手站在花園門口,妮妮臉上掛著眼淚,秋水那湖水般的眼睛裏,盛著淡淡的哀傷。
我花了三天的時間才相信薇姨真的死了,我沒見到她的鬼魂,馬道士說薇姨死了之後就第一時間超度她,不讓她多在世間停留。
我問馬道士為什麼,他沒回答。
師叔告訴我,她在世間的牽絆太多,隻怕會舍不得離開,久而久之,對她對活著的人都不好。
這三天我好像把眼淚都快要流幹了,薇姨火化的時候七叔沒去,因為他病了。
他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兩眼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不吃飯不喝水不說話,像一具會喘氣的死屍。
師叔給七叔搭了脈,說七叔除了虛弱一點沒有大礙,但如果再不吃飯,身體會吃不消的。
賈木匠他們商量著把七叔送到醫院去打營養液,總不能這麼耗著。
我去七叔房間給他送湯的時候,從虛掩的門縫中看到了小七正站在七叔的床前。
這幾天小七沒跟我說話,但我看的出來,他也很難過,他的眼圈總是紅的,雖然我看不到他的眼淚。
他就那麼站著,七叔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我在門口站的腳都酸了,正想著要不要推門進去,忽然聽到小七說話了:“爸爸,媽媽不在了。”
七叔終於有了點反應,轉過頭看著小七,他將那顆橙黃色的珠子放進了七叔的手心裏:“這是我媽的天魂和地魂,忍冬把她煉成了一顆珠子。”
七叔把珠子拿到眼前長久地凝視著,過了好一會才說:“小七,別生忍冬的氣,她沒做錯,如果我早點下決心,薔薇也不會變成這樣。”
“爸爸。”小七的語調平淡:“其實你當初還有別的選擇,如果你不娶薇姨,可能她還活的好好的,媽媽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一驚,小七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七叔本來就很難受了,他怎麼能這麼說?
“小七。”我沒忍住推門進去:“你不能這麼說,難道七叔沒有尋找幸福的權利?”
小七從七叔手心裏拿走珠子,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他拉開房門的時候,我看到他掌心的鮮紅顯眼的紅痣,好像又多了一顆。
小七手掌心的紅痣到底是什麼?
我還想問個明白,小七已經走出房間了。
“七叔。”我把湯放在床頭櫃上,這幾天七叔瘦的脫了形,他本來就瘦,現在更是皮包著骨頭:“你吃點東西吧?”
七叔睜開眼睛看著我,他的眼睛裏黯淡無光,我想起我剛見到七叔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眼神。
是薇姨的出現一點一點地點燃他眼裏的光的,現在薇姨走了,他眼中的光也消失了。
“七叔。”我鼻子一酸,很想哭,但我強忍住了。
這幾天我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我不想在七叔麵前哭。
“小七說的不對。”我使勁揉了揉鼻子,把眼淚憋回去:“七叔,薇姨的死和小七的媽媽離開都不關你的事。”
七叔向我伸出手,我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七叔的手粗糙,指尖冰涼,枯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
我心疼地握著,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七叔,薇姨已經登極樂了,她在天上會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