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長相思(三)(1 / 2)

歌聲委約婉轉,幾人都聽得癡了,歌聲乍歇,雷十破便高興的說道:“哈哈,我知道了,這是詩經上男子對暗戀的女子表達心意的詩。”

話音未落,三名高手終於忍不住了,一齊喝道:“閉嘴。”雷十破急忙捂住嘴巴。見那付天真樣,慧姑忍耐不住,噗嗤一笑,立刻明白自己還是階下囚,趕緊收回笑容,繼續說道:“……聽了《關雎》我才知道,劉開早都愛上我了,隻不過不好說出口,隻能用這首歌來表達愛意,希望我能理解,可是當時我的確是個傻丫頭,什麼都不懂,隻覺得這首歌很好聽,常常纏著劉開,讓他教我這首曲子,我一唱就唱了上百年,可爹爹是在問他是否願意和我成親,他卻唱起這首歌,爹爹隻是個畫匠,哪裏懂這些,撥開他的手,說道,我隻是問你願不願意和慧姑成親,你唱歌做什麼,算了,孩子,當沒有這回事就成了,慧姑那裏,我自會去和她解釋,你也不必為難。爹爹實在粗心,居然不去想想劉開為什麼突然要唱這首歌,他就要走,劉開急了,再也顧不上隱諱自己的感情,對爹爹說,大叔,我願意,我真的願意。爹爹愣住了,旋即高興的不知說些什麼,我也控製不了高興的心情,從佛像後跳出來,歡呼著向劉開跑去……”

慧姑說的滿臉幸福,眾人往四處看看,沒想到尋常的佛窟裏竟然發生過這麼美麗的故事。

慧姑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半晌過後,方才說道:“那時候我還小,自然不懂得什麼含蓄,爹爹見我也來了,高興的說,咱們小戶人家,也不講什麼禮儀規矩,明兒個去集市上買幾甕酒,割幾斤肉,大夥一起樂嗬樂嗬。就這樣,我倆的婚事便在這間佛窟舉行,天上的佛祖神仙都是我們的見證,我倆相約白頭偕老,生死不渝。”

雷十破問道:“好的,我知道你和劉開的事了,告訴我能幫什麼忙。”

他終於問到正題,慧姑說道:“上仙不必著急,一切因果,自然會一一奉告。”

“恩,接著說,我聽著呢,不過不要太羅嗦,天快亮了,他們幾個還等著喝酒呢。”雷十破說著話兒,隨手指了指王廣城他們。

“慢慢說,我們不著急。”王廣城他們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他們總算知道雷十破一再插嘴的原因了,慧姑含笑點頭,多謝他們的好意,繼續說道:“就這樣,我和劉開終於成親,婚後夫妻倆相敬相愛,生活過的倒也幸福。”

“嗨,再說下去,天就亮了,莫非要讓管理員把我們當作盜賊麼。”雷十破聽得頗不耐煩,插嘴道,王廣城等人回頭往佛窟外看看,果然,天已經隱隱露出些曙色。於是破例不再埋怨雷十破。

慧姑終於知道人家真的是沒有耐心聽下去,幽幽長歎一聲,竟然流下兩行珠淚,哽咽道:“我原也知道這些經曆不算什麼,不過小女子百多年來一直沒有向人訴說,不免話多了些,請上仙原諒。”說著話兒,又磕了一個頭,人家一哭,倒鬧得雷十破手忙腳亂,連忙扶起,說道:“你看,你看,開個玩笑,你哭什麼,好了,聽你說就是了,大不了讓太陽升晚一些。”

“嗨,”一聽這話,霄漢真人終於忍不住了,說道:“我說雷警官,一晚上就你神神叨叨的,太陽也是咱們能控製的,修真者是不能說謊的。”

雷十破突然由凡人變作修真高手,下山以後又很少遇到敵手,不免非常自大,他什麼都好,就是不受人激,當下反駁道:“古人都能揮戈退日,更何況咱們都會法術,這點事辦不到還修什麼道,求什麼仙。”

陽炎也看不下去,甕聲甕氣的說道:“挾泰山以超北海,非不願為,實不能為也,雷警官,修真者言行須當謹慎,不好隨便開玩笑的。”

“上仙,”幾人正在說話,慧姑小心翼翼的說道:“我的事兒不用那麼麻煩,很快就會說完了。”

她是在為雷十破解圍,不過說出“很快”二字,很明顯還是不相信,雷十破也不在爭辯,隻是默默的看著她,一幅含情脈脈的樣子,慧姑低下頭去,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理了理思路,繼續說道:“是這樣,因為佛窟浸注了許多人的心血,保護佛窟便是我們終生的心願,那時候,時不時會有盜賊,兵匪甚至一些慕名而來的外國人也來鳴沙山對壁畫,佛像或偷或搶,爹爹他們在修繕的時候,曾組織人馬,成立護衛隊,保護佛窟,然而,由於政府無能,沒有人肯關心祖宗留下的遺產,來的人越來越多,防不勝防,終於,爹爹拉起的人死的死了,活下的也受不了整日裏提心吊膽,先後走了,諾大的鳴沙山隻剩下我們三個,爹爹,劉開和我,有一天,有好心的村民趕來報信,說路上見到一隊馬匪正往這裏趕來,叫囂著說要來搶壁畫,佛像賣給洋人,可以得到終身用不盡的財富,村民勸我們趕緊避避,可爹爹怎麼也不肯離開,說這裏的一切傾注了畢生的心血,不能輕易讓人奪走,要我倆趕緊下山向官府報信,他則要留下來和馬匪周旋,我們不肯走,爹爹火了,他從來未向我發過脾氣,可那天卻打了我一掌,罵道,孩子,你怎麼這麼糊塗,爹爹的性命有什麼要緊,可真要讓祖宗留下的寶貝流落到外國,咱們可就成了罪人,死後有什麼顏麵見列祖列宗,我哭著不肯走,劉開卻將我拉開,勸道,爹爹說的對,馬匪勢大,隻有依靠官府才能保下佛窟裏的無價之寶。於是我倆一路跌跌撞撞,向最近的衛所跑去,好不容易到了,衛所的把總卻連麵也不見,硬說我倆的刁民,是瘋子,一頓棍子趕了出來,萬般無奈之下,劉開讓我去敦煌求援,他則到附近的村子找人,能去幾個便是幾個,興許能抵點作用,我不想分開,可事態緊急,又有什麼辦法,於是我隻好強忍疼痛,向敦煌跑去,現在看起來瞬息能到的距離,當時卻到了晚上,幸好敦煌守備老爺通情達理,見我一個弱女子能為了保護佛窟,舍生忘死,他也不好拒絕,帶領一百軍士隨我趕往鳴沙山,我恨不能背生雙翼,一步飛到,可等我們趕到,已到了夜半時分,山上狼藉一片,任我怎麼喊也沒人答應,沿路找去,棧道上有幾具屍體,有馬匪的,也有村民的,很明顯已經經過一場大戰,我不知劉開和爹爹怎麼樣了,一路喊著找著,終於在藏經洞旁找到了他們,爹爹和劉開卻已經死了,他們躺在一處,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血流的滿地都是,我哭了,不敢相信,白天還活生生的人,怎麼就死了呢,也許隻是場噩夢,一會兒就要醒了,軍士們歎息著收拾遺體,我躺在地上,想著趕緊睡著,等我醒來,這一切都會過去。守備老爺過來要拉我起來,我打他,撕他,咬他,就是不讓他碰我,我哭著說,老爺,你們走吧,走吧,我要睡覺,我要睡覺,這一切都是夢,都是夢,等我醒來,他們就都會回來陪我的,都會回來陪我的,你們走吧,你們走吧。守備老爺歎著氣,掏出幾兩碎銀子,放到身邊,我一把抓起來,遞給守備老爺,說道,老爺,我不缺銀子,你不知道,我丈夫劉開是個很有本事的讀書人,他常會臨摹些壁畫到集市上賣,買的人可多了,真的,我不缺銀子,老爺,你走吧,求求你,走吧,我要睡覺,我真的很困,我要睡覺,我看到守備老爺流下了眼淚,輕輕的把銀子放下,終於帶兵走了,他們走後,山上安靜極了,我把劉開,爹爹的遺體放在一起,硬擠著睡在他們中間,一邊是丈夫,一邊是爹爹,我很滿足,很幸福,然而,他們身上流出的血將我的身子浸的透濕,我突然明白,他們都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能活轉過來,可他們都是最愛我的人,爹爹把我們攆走,獨自麵對凶惡的馬匪,劉開也是把我支到敦煌,帶人支援爹爹,保護祖宗留下的遺產,隻要我活著,他們死也甘心,可他們錯了,他們都死了,我能獨自活下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