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多才多藝。
扶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踩獨輪車的卷發小哥悠閑地飄過去,又飄回來,看他一眼之後又飄過去,飄回來。
扶樂:“……”
他有種奇妙的預感。
“Hey!”飄回來的卷發小哥遠遠就衝他揮手,拿出嘴裏的棒棒糖後給他指了個方向,“Thatway!”
扶樂揮手道謝。
卷發小哥已經飄到他的近處,說是飄,因為這個獨輪車真的很高。
“HappyBirthday!”卷毛小哥低頭對他說,不等扶樂反應,又高高興興地騎走了。
這不會也是某位葉同學安排的吧……
扶樂敬畏地目送卷毛小哥離開,還是去那個指路點看了一眼。
和上一個是一樣的話。
沒寫是他生日。
真的是安排好的?
扶樂腦補了一下卷毛小哥在這條路上飄來飄去的場景,捂住臉。
繼續往前。
下一個標記他是自己發現的,隻寫了三個字。
「在前麵」
小路的盡頭是一棟肉眼分不清什麼用途的建築。扶樂端詳了會,發現偶爾有學生進出,應該是學生活動中心之類的。
他順著小路走到近前,推開門。
鋼琴聲像流水一樣傾瀉出來,還有細碎的、來來往往同學的說話聲。
一切正常。一切都不重要。
扶樂一眼就看到了在彈琴的人。
葉時瑾明顯也看到他了,手下一停,行雲流水般換了首曲子。
嗯,是那種讓人感覺特別熟悉的競賽表演曲目,簡直不需要思考就能彈出來。
所以說還是很沒有誠意。
扶樂想,假裝自己沒有在笑。
他慢吞吞走過去。
鋼琴邊上有一個箱子,晃晃悠悠插了一桶棒棒糖——現在他知道獨輪卷毛小哥的棒棒糖是哪裏來的了——近了看桶裏還有各式各樣其他糖果。不過已經被拿走了好多。
箱子上寫著一行漂亮的花體,翻譯過來是:
「今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可以給他一些祝福,或者請他原諒我嗎?」
邊上有一大幅留言區,一半寫了各種字體的生日快樂,另一半寫了各種字體的“原諒他吧”。
還有人畫了Q版的求原諒星星眼。
畫這個的一定是托吧。
扶樂看看星星眼,又看看邊彈琴邊彎著眼睛看他的葉時瑾。
哪裏像了啊!
他堅定地收回視線。
棒棒糖還在晃。
扶樂沒忍住伸手去摸了一顆糖出來。
箱子邊上還有塑料手套和口罩,不知道是幹嘛用的。
鋼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有人問:“你要不要試一下、”
扶樂有些迷惑,聽到對方又說了一句,“算了,本來也隻是給你看一眼,沒有驚喜就不好了。”
晃來晃去的棒棒糖桶被人拿到一邊,扶樂才發現下麵掛了好幾個小玩具,而顯然是認真準備了生日驚喜的男朋友往他手裏塞了……
一個貓罐頭???
而且是已經開好了的貓罐頭。
不等扶樂反應,鬆鬆向內收攏的紙箱蓋順著味兒被扒開,箱子裏伸出兩隻毛茸茸的耳朵。
貓咪用圓溜溜的眼睛看他一眼,“咪”了一聲。
是一隻……很漂亮的小狸花貓,像一隻小豹子,抬頭看人的樣子很有禮貌。
見扶樂沒有把罐頭放下的意思,ta從箱子裏跳出來,開始蹭扶樂,用尾巴卷他的小腿,發出催促的“咪咪”聲。
是一隻非常親人的小貓。
扶樂慢慢蹲下,貓咪非常主動地用腦門頂他的手,包括沒拿罐頭的那隻。
然後繼續蹭來蹭去,發出好想吃罐頭的聲音。
扶樂抬頭看葉時瑾。
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後者隻是含笑望著他,沒有說話。
扶樂低下頭,摸了摸貓咪,貓咪迅速躺下翻出肚皮。扶樂笑起來,把罐頭放到紙箱裏。
一瞬不瞬注視著他動作的貓咪立刻翻身起來,但還是非常有禮貌——又蹭了蹭扶樂的小腿才躍進箱子吃起來。
扶樂站起來。
“——”
果然還是先打個噴嚏。
這種時候打噴嚏他都覺得自己有點煞風景。
“就是之前跟你說過,來過家裏的那隻貓。”葉時瑾說著,用濕巾幫他擦手。
扶樂有點害羞想拿過來自己擦:“——”
然後又打了個噴嚏。
算了。毀滅吧。
“送shelter之前我帶去醫院掃了芯片,聯係到它的主人,就是艾比的媽媽。”葉時瑾笑了笑,繼續說。
擦完一隻,換另一隻。
扶樂:“啊。”
所以不會騙他那句話果然已經被吃掉了是嗎。
“比艾比大很多,已經十五歲了。平時是散養。”
扶樂小聲:“完全看不出來,是品種的關係嗎?”
“有可能。”葉時瑾頓了頓,看他,“驚喜嗎?”
說不驚喜很假,但無論對方送什麼他都會覺得很開心的。
扶樂:“……隻是給我看一眼哦。”
“嗯,”
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畢竟是別人的貓。”對方繼續說。
“但如果扶醫生想的話,”
看過來目光像一陣明亮的風。
“我可以做扶醫生的貓啊。”
扶樂:“………………………”
“住嘴啊你,”扶樂崩潰的,“並沒有那種愛好啊!”
*
稀薄的日光從窗戶透進來,湯匙和碗壁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徐見麟舀起一勺雞湯,遞到病床上的人嘴邊。
都說長兄如父,自打徐見澤出了事,他就一個飛的打了過來。前者醒了之後更是事事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仿佛打定主意要讓死裏逃生的徐小少爺感受感受兄長如山如海的愛意。
至於為什麼一場蓄意撞人的車禍肇事者傷得最重,大概因為隻有他沒係安全帶吧。
被兄長服侍的傷患沒張嘴。
徐見麟淡淡的:“怎麼,味道不喜歡?”
“大哥,”徐小少爺皺著眉道,“你沒別的事做?”
徐見麟:“照顧你就是我的事。”
徐見澤眉頭皺得更深:“你知道我不是指這個。”
徐見麟凝視了自己的弟弟一會,收回手將雞湯放到邊上的矮櫃上,忽然笑了:“我能有什麼事做?”
徐見澤來不及為自己難得獲得的笑容感到吃驚:“公司、家裏——”
“都不需要我了。”徐見麟打斷他,神色如常道,“董事會集體表決,我已經卸任。”
“卸——”
徐見澤驀地瞠大雙目,“他們——他們怎麼敢——”
“父親投了讚成票。”
有對他的恨鐵不成鋼,有對自己的勃勃信心,老年雄獅選擇重返王座,力挽狂瀾,中間派的倒戈並不讓人意外。
“……”
徐見澤胸腔起伏,瞪著眼睛沒說話。
徐見麟看著他,又笑了笑:“這麼驚訝?我以為你已經想到了。”
徐見澤:“這隻是暫時的,父親他——”
“不,”徐見麟否定,“他對我很失望,不會再給我機會。”
畢竟不管引狼入室還是養虎為患,他棋差一招的對象想必他老人家都會覺得徐家受到了格外的羞辱。
說到這裏,他停了停。不同於繼承了早逝母親美貌的雙胞胎,徐見凰徐見麟姐弟的長相相對英氣,其中前者尚有屬於女性的柔和,後者純粹是英俊——乃至冷肅的長相,以至於稍流露出笑意便有冰雪消融之感。
是的,過去吝於展露笑容的徐家大哥又笑了,“他倒是誇你很有幾分心狠手辣,就是人挑得不夠準。”
“要是撞死了那位大Roux,說不定能洗牌重來。”
居然是一句調侃。
徐見澤咬著牙道:“要是我把他撞死了,也能洗牌重來。”
“嗯,人死了倒都好辦了。”徐見麟收斂笑意,平靜道,“我都沒想到這麼簡單的解決方法。”
徐見澤猛得看向他。
“怎麼,下次再有這麼好的想法,不如叫上我。”徐見麟看著他的眼睛說。
兄弟倆對視。其中徐見澤惡狠狠的,徐見麟則依舊平靜,
良久,徐小少爺麵頰抽動,露出一點意料之中的痛快笑意:“我說呢,原來在這等著我。”
“我當然比不上大哥算無遺策。可惜你眼光不行挑了我。”他吊兒郎當道,“不好意思啊,讓大哥失望了。”
“有什麼可失望的。”
徐見麟淡淡道,“有一點我和父親有分歧。你挑人挑的挺準,扶嬰是匹豺狼,剩下那幾家也不再保持中立,可以說,”
他語氣平和,視線也移開了沒看徐見澤,內容卻仿佛經年積雪嚴冰,凜冽如刀。
“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
徐見澤僵住。
說完那些仿若指責的話,徐家大哥依舊麵如平湖,又看向他道,“看來父親說的對,我並不適合那個位置。”
後者卻在這樣的視線中逐漸顫抖起來。
“——”
那是抖動之下牙齒互相撞擊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出於恐懼、內疚、還是痛恨。
徐見麟平靜的,“你覺得呢?”
他話音落下,徐見澤發出一聲似哭非哭的哀嚎,不顧自己身上的石膏就要掙紮著起來去抓徐見麟的手!
“我錯了,大哥,我錯了!”
“我沒想——”
徐見澤語無倫次,被站起來的徐見麟按住後終於得以抓住後者的手臂。
“我隻是——我隻是想,我沒有關係,你不能輸,你絕對不能——!”
“那讓你失望了。”徐見麟垂眸看著他,平靜地說。
徐見澤愈加劇烈地顫抖起來。
也許是由於撕扯傷口的疼痛,也許是無法接受兄長此刻哀莫大於心死的形容。
“我錯了,我錯了大哥——!”他幾近哀求地道歉,“我是一時衝動——”
徐見麟頓了頓:“我知道。”
徐見澤死死盯著他:“沒人比你更適合,父親會還給你的,他們馬上就知道,沒有人會比你更適合!”
徐見麟不置可否。
兄弟倆又對視良久。徐小少爺眼中滿是血絲卻一眨不眨,仿佛要籍此說服自己的兄長。
徐見麟看著弟弟此刻的形容,騰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想太多。我沒有怪你。”
徐見澤又是劇烈一抖:“大哥——”
徐見麟已經鬆開按住他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一支錄音筆,按下停止鍵。
不同於往日西裝革履,徐家大哥來探望自己弟弟時穿的是普通冬日常服,脫去外套就是針織衫,帶左右口袋,是非常休閑的款式。
徐見澤一開始不怎麼習慣,後來以為是心灰意冷之下——
“大哥。”
他機械地重複了一遍自己對另一個人的稱呼。
“小澤,以前我忘了教你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又覺得你還小,現在你長大了。”徐見麟隻短暫地分了一秒注意力給那隻錄音筆,便將它放到了一旁,“做錯了事,就該受到相應的懲罰。”
房間裏隻有寂靜。
他談話的對象更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徐見麟不以為忤,注視著徐見澤的眼睛繼續說,“我會把它交給檢察官,也會給你找最好的律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徐見澤斷斷續續地大笑起來!
他笑得鸛骨發紅,血絲同眼角紅成一片:“那可真是謝謝大哥你了!”
徐見麟緩聲:“我會等你出來,那時候你還是可以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