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插科打諢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十日後了。
雲夢的蓮塘漸漸綠意盎然,偶有蜻蜓自水麵低空掠過,煽動著背鰭上的兩對長翅,在蓮葉上足尖輕點,卻引得大圓葉兒垂眸顫了顫,滾出顆原本裹在芯裏的晶瑩晨露。
五月過了大半,六月還會遠麼?㊣ωWW.メ伍2⓪メS.С○м҈
午後的暑氣剛聚不久,便被江波上滾來的陣風衝散大半,乍暖的春意尚且充沛又不至過熱,氤氳的餘浪被衝散後,隻有順著氣流飄去的部分在淌過水邊幾處宅院時,留有微弱的存在。
熱風自窗牖而過,兀將窗幔撩動,薄如蟬翼的織錦底部繡著相接的紫色蓮紋,朵朵栩栩如生,仔細聞,真的會在空氣中聞見淡淡蓮香,若有似無地纏繞在每下鼻吸中。
廂房裏,藍忘機正靠坐在榻上,稟著窗外敞亮的天光,怡然地翻著手中的雲夢地方誌。書裏寫的無外乎是雲夢地界的人物風俗,因地方誌力求真實,故字句辭藻樸實,無絲毫誇大的部分,讀上去格外枯燥無趣。若是換了魏無羨去讀此書,怕是翻不過三頁,人已不知去向。
書頁翻動的聲響很輕,仿佛不願打擾這一室的寧靜,唯有簌簌塵埃,在金色的光裏浮沉往複,漏過指尖,像是時間沙漏裏落下的金沙。
魏無羨拄著根拐杖,就著金沙細雨,慢悠悠地打天井走來。他手中的拐杖是用大木的枝杈加工而成,挺有分量,拄在青石鋪就的地板上,“篤篤”地敲起陣悶響。
藍忘機握著書稿的手腕不著痕跡地頓了頓,往下挪了半尺,目光從發黃的紙頁上閃過,期盼地望向門口。
自打藍忘機醒後,魏無羨每日都要在他屋賴上半天,雷打不動。起初溫情還顧及著他的傷口,知道打不得,但好歹苦口婆心嘮叨上幾句。可魏無羨倒好,混不吝地就著師弟們為他新搬來的躺椅長腿交疊,毅然躺下,兩眼一閉,耳朵捂緊,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倔強模樣,抵死不從,氣得溫情摸著自己的脈搏狂抽氣,恨不得在他藥裏隨便下點毒物,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
溫寧站在他倆中間急得一個頭兩個大,勸也不是,不勸又怕真出事,盡量扯住溫情想怒摔東西的胳膊,同時側頭,頻頻向藍忘機投去求助的目光。興許是溫寧的目光充滿無助可憐的辛酸,藍忘機於心不忍,仰頭幽幽歎了口氣——無法,他隻得側過身子,好聲好氣地勸說溫情停手,再三保證自己會看好魏無羨,不讓他胡來,雲雲。魏無羨點頭如搗蒜,配合地應著。
溫情看在藍忘機的麵子上不情不願地收了手,纖腰一轉,自顧自地回院裏煎藥去,心中卻不禁感慨,魏無羨這小潑皮遇上藍忘機,不啻於孫悟空甘願帶上緊箍咒,以一人姓名作為枷鎖,套犁栓韁。
一山還有一山高。
“藍湛,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過了片刻,門框裏才漸漸顯出魏無羨的人影來。他單手拄著拐杖,另一隻手將個竹籠緊緊抱在胸前,一步一頓地走了進來。那籠子裏應是關了什麼活物,不安分地亂動著,魏無羨不好發力,抱地別別扭扭,半塊前襟都給攪進了籠子,像是被東西叼了去。
竹籠是新做的,湊近了還能聞著點竹子的清香。大抵是怕把裏頭的活物悶死,竹條匝地不算密,箍起的空隙中露出幾搓黑白的毛發,不長,但藍忘機下意識覺得摸上去的話,手感應當不錯。
“懷裏是何物?”
“六師弟在後山抓的兔子。”魏無羨扔了拐杖一屁股坐在榻沿,雙手抱著竹籠往藍忘機麵前送了送,邀功似地,“後山向來隻有山雞,也不知哪來的兔子,一抓就是一雙。你快摸摸,軟乎乎地特別可愛。”
竹籠裏窩著兩隻巴掌大的兔子,一黑一白,應是剛出生不久,怯生生地躲在一起,團成個絨毛團子,指甲蓋大的小尾巴釘在後頭,止不住地發顫。
藍忘機擱下書,垂眸瞧了眼被嚇壞了的兔子,眼底一片柔和。他寵溺地揉了揉魏無羨的發頂,勾著尾音道:“沒你可愛。”
“……”魏無羨耳根子不爭氣地紅了,下巴抵在竹籠收口處,眼波在黑白兩色毛團間兀自流轉,胸口像是揣了蜜一般,甜得掉牙。唇角不受控製地瘋克製,直到淡粉的下唇上被咬出段月牙似的白痕,他才生生忍住想笑的衝動,用手指戳了戳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