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1 / 2)

燃起來了。

洛陽太師府燃起來了。

烈火熊然,光焰直往上衝,突破深壓下來的黑黝夜色,再往上衝,撲天彌地黑霧就往下沉,不由分說地將它蓋住、藏好。

爆竹劈啪,響烈在洛陽城的街頭巷尾,四處告說歲日的喜慶,除歲迎新。

焰火吞噬房梁屋棟的烈烈聲在慶賀的厚質麵紗下肆意妄為,漸漸把那令人作嘔的焦灼味道大膽地釋放出來。

偌大的府邸始終沉溺在寂靜裏。

從而,這火姿態從容地、不慌不忙地繼續燒燃。

……

柳萌初驟然睜開眼,鼻端還縈繞著那荒唐的焦烤味,仿佛是從夢境裏過來的。

渙散的雙眼慢慢聚焦,最終越過空地,凝在靠著牆根的一隻矮櫃上。

上麵放了隻烏金釉。

通體純黑無雜,被窗格映下來的蒙蒙白光綴上點點亮色。

咚、咚、咚——

咚咚咚——

在越來越急促、越來越不耐煩的敲門聲裏,她的聽覺才將將恢複。

搓了搓臉,柳萌初坐正身子,順過手邊的賬本,說:“進。”

吱呀——

木門被推開時發出輕微的聲音,阿怪走了進來,反手將門合上。

柳萌初看也不看,不疾不徐地將紙頁翻過。

阿怪愈漸靠近的腳步聲掩蓋了翻頁聲。

直待他停下,那“嘩啦嘩啦”的聲音才能重新被聽見。

阿怪的身影被投射向桌上賬本。柳萌初不招呼人,手上的翻頁動作一刻不歇,頁上黑影卻始終沒有散去的一瞬。

阿怪略一欠身,目光從她的臉上滑向那賬本,終於含笑開口說:“您為事認真,在屋裏悶了這些時看賬本。”

柳萌初這才抬眼望了一眼他,不過沒說話。

站起身,她慢慢悠悠地朝梳妝台走去。

阿怪直身,轉向她的背影,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他的聲調卻不與表情一同變化。他說出下半句:“不像我們魏掌櫃,坐上一會兒,就冒出百八十個往外跑的理由了。”

柳萌初已經勾過了梳妝台上的鏡子,正拿在手上照。聞言移目望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臉,半笑不笑地道:“我睡了這麼大一杠紅褶子出來,你看不見?”

“……”

阿怪凝語,慢慢收起笑容,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每日一催,”柳萌初放下鏡子,脾氣很壞,“你煩不煩?”

阿怪垂在身側的雙手倏然握成算,假裝不成先前的和善:“魏掌櫃代你受死、屍骨不還,你心如何能安?”

柳萌初走到了窗前。

她伸手推開窗。

一瞬間,冷涼的風裹挾著雨撲麵而來。

柳萌初隔著雨幕望這世界。

在清涼而新鮮的空氣裏腦中漸明。

這是建興三年春二月。

她在懷渠縣,風雪客棧。

她從來沒有見過火。

柳萌初輕輕地提起一口氣,將要吐出,卻又窒住。

因為點點雨珠落在臉上,已聚成冰寒,從麵頰往其餘部位蔓延、擴散。

“兩個月前的歲日,洛陽太師府起火,先是洛陽當地的衙署去查。不多久,朝廷派出刑部與大理寺的人去查。”柳萌初吹著雨,聲音無瀾地說,“沒有人說,那場火後有蹊蹺。”

“可你為什麼在這裏?!”阿怪雙目睜紅。

“屍身成焦,辨認難清。”柳萌初回過身,對他平靜地說。

阿怪還要再說,柳萌初先一步道:“我在這裏,不是那場火有蹊蹺的理由。阿怪,你執認的理由在哪裏?”

阿怪的眼珠滯澀一動,他放緩了急促的呼吸,仍舊鏗鏘有力地說:“至少,你不能任魏掌櫃被錯當成你。”

“我要怎麼辦?”柳萌初笑睨他,“我若立刻馬上收拾包袱到柳府去認親,屆時鬧個人仰馬翻,教這案子不得不被查個底朝天……這是你的願望?”

阿怪沉默不語,隻有雙拳作力更緊。

柳萌初關上窗戶,在雨珠砸窗的聲音裏挑眉說:“你在保護凶手?”

阿怪微愕。

柳萌初繼續說:“你卻也想要凶手償命。”

阿怪瞳孔猛縮,唇角緊繃。

柳萌初的手已經被雨水沾濕的,她拿出帕子來低頭擦:“那就是沒有凶手。我起初也疑心那火蹊蹺,但同大多數尋常人一樣,在官府斷論後便打消了疑竇。”

“既然如此……”她朝阿怪走去,鬆快地說,“我便將錯就錯,替你們魏掌櫃好好將這客棧經營下去,生意好了就給你們漲工錢,生意不好了就給你們適當減減。”

阿怪專注到這段話上,目露嫌惡與恨意。

柳萌初拍拍他瘦弱的肩頭說:“我心頭大事已卸,也希望你早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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