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與太學兩處就顯得有些古怪了,兩處看似與姓賈的都沒什麼關係,甚至北靜王府近來一直無人居住,那位年輕的北靜王不知搬去了哪裏,但京營守備與五城兵馬司兩處還是將這兩個地方圍了個水泄不通。
事發當日,太學生被全部圍困在太學裏,不許出入。在他們奮力抗議了兩天之後,四皇子終於見到了京營守備王子騰,替他們爭取到了食水和清潔的待遇,這些學生們才得以繼續生存。
王子騰此舉略有自專之嫌,四皇子還特地提醒他前往東宮去報備。
經王子騰提醒,五皇子才“終於”記起來,他在京裏還有一個“堂兄”,於是親自前往太學,“探視”兄長。
消息送入太學之後,四皇子帶著幾名太學的官員匆匆來迎。
“見過五……五殿下……”四皇子麵對背著手站在太學門外的五皇子,行了他以往參拜太子或是三皇子時的大禮。這令五皇子心裏非常非常舒坦,知道這位因為口吃而與大位無緣的四堂兄,非常識時務地在自己麵前低了頭。
“四哥這是做什麼……”五皇子虛情假意地上前扶他起來,“小弟不過是湊巧,才得了監國之位罷了。”
四皇子緊張地憋出一頭大汗,半天方道:“禮……禮不可廢……”
五皇子心道這位就算是再有才具,若是在群臣麵前隻能這麼說話,自然是於大位沒有指望。他馬上把這當成了四哥“識時務”的理由,而且心生拉攏之意。畢竟老周家很埋頭實幹的人不算多,五皇子此刻見了四哥,倒是有心將他留下一命,就像是當年皇伯父留下他一條命那樣。
“早就聽聞四哥著手辦了格物學院,小弟仰慕之至,想要過來看一看。”
四皇子連忙將五皇子向裏迎:“歡迎之至,歡迎……那個之至!”
他半弓著腰,像是個低等級的官員一樣,將自己的堂弟往裏迎。但這也很符合四皇子在五弟心中的印象:沉默寡言的、一心隻知道做事,不理會那些言語往來紛爭,以期在眾皇子之間有個容身之地。
五皇子隨著堂兄進入格物學院,他最關心的,自然是上次送到格物學院來的那兩枚火銃,因此一踏入格物學院所在的院子,便急切地問起:“聽聞四哥曾經將上次作為政務的兩枚火銃仔細拆開,研究原理,可有什麼成就沒有?”
四皇子搖搖頭:“哪裏來的成就?好不容易剖開了,就送到順天府充當證物去了。”
他也不避忌,直接將五皇子帶去看格物學院專門負責研究武器的“講武堂”。五皇子一進“講武堂”,便見到處壘的是書,四壁上都掛著畫,妥妥的是一出學院、書院的模樣,和“講武”、“兵器”看起來沒什麼關係?
四皇子引五皇子進來,便命人將上次那兩枚火銃的記錄取出來,打開給五皇子看。
五皇子見那是兩枚火銃的仿真圖看來四皇子是請了高手匠人,將那兩枚火銃的樣子全都詳細繪下來,繪得分毫不錯。圖上還標記著火銃的各處尺寸長短、材質之類,事無巨細,全都記錄下來。
五皇子不置可否,隻問:“四哥可曾嚐試過……仿製這樣一枚火銃?”
四皇子登時苦了臉,道:“四哥這,這裏……要啥,啥沒有……鐵、鐵匠無,銅、銅匠無……火火火火那個藥……”
他說得實在是艱難,五皇子隻得幫忙,代他把話說完:“火藥隻能從過年放的爆竹裏拆些出來,卻根本不好用是嗎?”
四皇子鬆了一口氣:“……是是是是是!”
五皇子當即伸手,自己將兩枚火銃的仿真圖仔仔細細地卷起來,隨手交給身邊的隨從。他一邊遞給身後,一邊留神四皇子的表情。隻見四皇子剛開始還有些納悶,過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朝五皇子拱手示意,將頭垂得很低。
火銃這種東西,若是流落在民間,或是被臣子掌握著,終究是一個禍患。
看見四皇子將圖紙拱手送出,毫無戀棧之意,五皇子心裏很舒服,爽快地道:“四哥帶我好好在這裏看看格物學院吧!”
於是,在四皇子的帶領下,五皇子參觀了滿屋子的滑輪與杠杆、各種線圈和指針,任意尺寸的瓶瓶罐罐,以及完全不知進退禮儀,隻曉得守著那堆瓶瓶罐罐做研究的“研究人員”。
最後,五皇子見了慶王手書“格物致知”的那座碑,立在碑前,恭敬地行了一禮,以示尊敬畢竟慶王是當年扶持義忠親王上位,並因此丟掉了性命的人。五皇子自然得禮遇。
卻見那碑後又新刻了兩行字:“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五皇子聽著這話相當直白,頓時疑惑道:“這是何人說的話?竟能與慶王比肩?”
四皇子:“這這這……是是是是……”支吾半日,說得好生困難。
五皇子實在是沒這耐心聽下去,再加上這兩句話聽著似乎也有些道理,他便道:“不管是誰,看在慶王殿下的麵子上,本王就也拜上一拜吧!”
待他拜過之後重新抬起頭來,五皇子竟發現,這個向來寡言少語的四哥麵孔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容。這笑容稍縱即逝,卻沒有逃過五皇子的眼睛。
“四哥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五皇子單刀直入地問。
“沒……”四皇子又舉手搖了半日。五皇子不再多說,背著手信步走出格物學院,回到了老太學之中。
卻聽太學之中有人在大聲辯論,五皇子知道太學生有辯論的習慣,也並不如何在意,卻有人攔住了對方的話:“宋學士,對不住,好像你又偏題了,請盡快回到本來的題目上來,否則主持人就又要出示黃牌了。”
“有這等新規矩?”五皇子一聽什麼主持人,又有什麼出示黃牌,登時來了興致,轉了腳步,要去聽一聽。
誰知駐足細聽一回,五皇子氣了個半死。
這些太學生正在議的,竟然是“遺書到底能不能用來定罪”,雙方太學生辨認的議題,竟然是有了遺書,是否就算是有了真憑實據,可以定死者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