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 第五卷番外(1 / 3)

有人搖了紅繩鈴。

紅繩鈴是係在寒山通天峰一條紅繩上的一串鈴鐺,這本是寒山渺渺劍塵雪的親朋好友前來寒山做客時特地用的敲門鈴聲,但在幾十年後,那些曾經來過寒山的人漸漸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曾經被朋友帶來遊玩過的晚輩,前來渺渺寒山處討教前輩解惑。

過了二十年,這些晚輩也老了,但寒山卻忽然開始有了名聲。傳說這山上高寒甚冷,上麵住了一個已過天年的臨劍仙,傳言“但凡江湖事難了,便可在此處搖鈴三聲”“真人若是聽到,便會下山進行江湖裁斷”。

今日風雪本來很大,前幾日劍塵雪特地又將山與山之間的橋板拆了大半,本以為沒有人會到寒山來叨嘮他這個糟老頭子,此時聽到立刻皺起眉頭,看了眼茅草屋裏剛剛燒起的暖爐。

“啊,好煩。”

但是都聽到了,又不可以不去。

能在隻剩一邊的橋板上橫渡到寒山主峰,說明來人武功已經十分高超。而在這麼大的風雪裏還毅然上了寒山,說明這人確實遇到了難處,需要他去解決幫忙。

武道達到巔峰以後,更重要的就是心境上的磨練,若是晾著這個人不管,劍塵雪過不了自己的道心。

他隻好在暖盆邊小蹲了一會兒,隨後取過長劍,披了件兜帽,往銅鈴響起的地方尋去。

房屋外風雪交加,白茫茫得幾乎讓人分不清方向,幸而紅繩還算醒目,劍塵雪幾步順著紅繩從山脊躍下,終於來到位於紅繩另一端的石碑處。

但讓人感到奇怪的是,石碑處並沒有人。

劍塵雪皺眉,舉目望向前方的殘橋,隻聽到木板橋隨著淩冽的風搖晃的咯吱咯吱聲響。

沒有人,又是誰搖響的鈴聲?

劍塵雪再度掃了一眼現場,目光終於落到雪地裏的兩個小鼓包,他微微一愣,隨後伸出劍鞘,慢慢地撥了下鼓包上的雪。

第一個小鼓包下麵露出一點布料。

劍塵雪再度一愣,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連忙俯身撥開布料上的雪,這才發現布料下麵的一隻凍得發紫的小手。

這雪下埋的竟是一個瘦小的幼童。

“啊這……”劍塵雪立刻探了探幼童的心窩,見還有一絲氣息,連忙將身上的披風解下,將人從雪地裏抱了起來。

幼童看上去粉雕玉琢,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竟然會有父母這麼狠心把他丟下。

劍塵雪抱著哄了幾聲,見孩子沒有反應,隻得作罷,複又用另一隻手撥開雪地的第二個鼓包。

第二個小鼓包不再是孩子,而是一個包袱,劍塵雪用劍鞘挑開,隻見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炷香,兩三個藥瓶,還有幾本書。

書上麵寫著“秦家遁甲”,被凜冽的風吹過,帶起一張張書頁飛快的翻飛,露出裏麵各種各樣的解構圖譜。

……

這幾年劍塵雪已經甚少步入江湖,但也依稀從老友醉夢生那裏聽到些傳聞秦家大當家秦霜寒從天.行藏秘境中出來後生下一個男孩,這男孩姓秦,單名一個至字,長到四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後來經由醫師診斷,這孩子不僅不會說,也聽不見聲音、聞不到氣味、看不到東西,被稱為“六識不通”,是個完完全全的廢人。

秦霜寒未婚先孕已經是江湖上的飯後談資,再加上生下的孩子如此,更是成為武林的一大笑話。傳聞秦二當家更是不滿秦家名聲變得現在這樣糟粕不堪,曾和秦霜寒大鬧一場,整個秦家自此分成兩個派係,已經不複昔日輝煌。

以秦霜寒的能力足以橫渡眼前他拆過的木板橋,眼前這孩子恐怕就是……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劍塵雪連忙一邊看著孩子一邊將披風拉緊,卻見這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眼睛,目光卻沒有看他,反而慢慢地往前麵的懸崖上看去。

“不是吧……”劍塵雪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喃喃道。

他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往孩子看的山崖尋去。

風雪交加,雪地已經鋪了一層又一層,但劍塵雪還是看到了懸崖底下的女人。

秦霜寒早已經沒有了氣息,她穿著樸素的衣服,眼睛還睜著看著上方的天空,盡管風雪在她的臉上已經埋了一層又一層。

劍塵雪用披風擋住幼童的視線,看著雪地裏被他撥出來的屍體。

“欸,何必呢。”

世間本來就有太多無奈,人生從來都是一場在苦海的修煉。

“既然恨他,為什麼又要把他留在山上,又要留給他這些包袱裏的東西。”劍塵雪抱緊幼童道。

秦霜寒已經無法回答他了。

劍塵雪長長歎了口氣,將孩子帶回劍廬安置,隨後又重新折返懸崖,就近掩埋了秦霜寒的屍體,末了又立了塊碑,替秦霜寒寫上了名字。

接下去的日子,劍塵雪的身邊便多了一個孩子。

起初有了孩子的事情讓劍塵雪手忙腳亂了許久,他一生癡迷武學,也沒想過要娶妻生子,秦霜寒之子的到來讓他一個大老爺們完全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從何開始料理。劍塵雪還記得自己曾經為了此事,特地跑到山下叨擾了自己的好友醉夢生。

醉夢生的妻子正在十月懷胎,聽到劍塵雪領養了孩子,立刻好奇地千般打探,大有要和這孩子定姻親的架勢,劍塵雪見好友打著這番主意,連忙一口回絕。

秦霜寒的兒子六識不通,恐怕這輩子都沒辦法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更何況喜歡是小輩們的事情,他一個做長輩的怎麼好這麼早就給人答應出去。

他隻好記錄了一些醉夢生給他的養娃須知,帶著一份筆錄回到寒山劍廬。

結果這次出了趟遠門,回家的時候,秦霜寒的兒子竟然獨自一個人走出了劍廬,正站在他一排劍塚上發呆。

這孩子什麼時候能走路了?

劍塵雪一驚,再看秦霜寒的兒子,卻見一道清光在他身邊若隱若現,這光芒不像是凡間擁有之物,隻在秦霜寒的兒子身邊逗留,便讓這孩子的目光清澈些許。

這麼看來,這孩子似乎有雙眼複明的跡象。

劍塵雪看看孩子,又看看劍塚。

劍塚是早年間劍塵雪用過的兵器存放之地。這百年間他用過重劍、軟劍、木劍等大大小小十餘種兵器,修煉至今已臻至大而化小、繁而化簡的境地,早已經用不到劍塚裏的這些寶劍了。但此時他心裏卻一喜,故意走到男孩身邊幹咳一聲,隨後隨手取來劍塚裏的一把劍,晾在男孩前麵。

“喜歡嗎?”劍塵雪問道。

男孩沒有看他,目光隻是慢慢地往天邊混沌處看去。

“……”有那麼一瞬間,劍塵雪覺得自己被人故意無視了。

天邊有什麼好看。劍塵雪又不甘心,拿起劍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劍影。

這一手劍招十分華麗,在這世上絕無任何人能夠比他劍塵雪使得更加圓滿。劍塵雪畫完,果然看到男孩的眼睛動了動,往他這邊看來。

“你被你母親遺棄,是老夫收養了你。”劍塵雪道,“以後你跟著老夫練劍,可以尊稱我一聲師父。”

男孩沒有回答,隻是目光低垂地看著他手上的劍。

“這江湖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當我寒山渺渺的徒弟,你可是最幸運的一個……喂、喂,秦至,你在聽嗎?”劍塵雪又開喚了幾聲,這才發現這孩子好像僅僅是能目視了而已,耳朵還是失聰得厲害。

他不由得歎氣,然而也就在他歎氣的時候,這孩子忽然慢慢地伸手,從旁邊的劍塚抓了一柄劍。

“!”劍塵雪一愣。

男孩手上握著的劍比他的人還高,但也不知怎的那劍竟然從雪中“錚”地一聲起出,隨後整個劍在男孩手中飛旋,竟憑空馭物般在空中打了個劍花和劍影,端地是清光流彩,劍氣如虹。

這劍招和剛才他甩得一模一樣,而且竟然比他的還要厲害。

“你……”劍塵雪立刻被這劍招拉著沉浸在武道之中,隻感覺這孩子使用的劍招有萬千奧義蘊藏其中,足有許多地方需要他去慢慢領會,可待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聽劍柄噗地一聲重新插回雪地,而秦霜寒的兒子已經整個人往後仰去。

“秦至!”劍塵雪連忙抓住男孩,卻見對方已經陷入昏迷,周身的清光也漸漸黯淡下來。

他不得不將男孩抱回屋子裏,重新升起火盆,替孩子驅寒。

盆裏的火星明明滅滅,驅散周圍的寒冷,但劍塵雪看著這男孩的容貌,決定還是動身前往那傳說的秘境一趟。

當年秦霜寒從天.行藏出來以後生下此子,這孩子又會這世間絕技的劍招,隻恐怕他領養的孩子也和那處詭異的地方有千般萬般的糾葛。

主意已定,他見孩子現在可以自主地吞咽食物,便先準備了水和幹糧,手把手地教這孩子怎麼定點定時地吃飯,待觀察一個月確定已經無礙後,便動身前往當初的秘境。

當年天.行藏之爭,他也曾重在參與過,隻是那時對這玩意不屑一顧,所以未曾深入了解,而此時重新找到入口,他一個人進入黑塔,便看到了一尊高大的白衣人像正立在殿中,人像滿身枷鎖,垂眼看著這清冷之地,無悲無喜,無怒無樂,像極了秦霜寒兒子的模樣。

世有巧合,不過是偶然中的必然相遇。

劍塵雪舉起火把看著白衣人像許久,想到葬身在風雪中的秦霜寒,終於還是歎了口氣。

先帝駕崩在尋覓長生的路上,朝政上有新帝解奉侯總攬大權,而今天.行藏出來的人也開始在江湖上展露頭腳,這時間大浪淘沙,到最後又有誰會記得曾經一個女人曾經在此出生入死,又有誰還會記掛這女人生下的這個孩子?

劍塵雪默默地移開目光,落在巨塔裏滿幅的壁畫上。

壁畫上描繪的應該整個黑塔群落的起源與發展,這個曾經轟動江湖的神奇秘境源始於一個類似於森林的小部落,後因因白衣人的到來開始快速壯大,統一了當時所在的所有地圖版圖。然而白衣神像給他們帶來無上信仰,卻也因此被信眾拘禁,被迫澤被整片黑塔。

這文明倚靠白衣人的力量生生不息,甚至一度繁榮昌盛,無人匹敵,足以轟動整個世界,可劍塵雪細數曆年朝代,卻未曾發現像天.行藏類似的存在。且那三尊信徒異像形態各異,完全不像是普通人類,很可能是來自其他領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