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簋兒,你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道來,記著,切勿有任何編造與隱瞞。”

一番煞有其事的陳詞,聽得鄭平斂目譏嘲。

因為自己轉述會帶主觀偏向性,所以讓兒子來說?難道他兒子說的就不會有任何主觀成分了?

且不提人類為了規避懲罰而說謊的利己天性,作為心懷不軌的那方,隻怕這人就算放個屁,也會經過言語美化,成為悅耳的鍾鼓之音。

曹丕留意到鄭平的神色,沒有多說什麼,示意郗小郎從頭講述整件事的緣由。

郗小郎捂拳低咳了幾聲,肅聲道:“蒙司空厚愛,簋得入府衙,聆聽司空教誨……”

為了籠絡人才,曹操時常對英傑、幕臣及其家眷表示重視,偶爾召見一兩人,問幾句話,意思意思地賞點東西。

這樣的恩寵雖然不是獨一份的,卻也並不多見,所以郗小郎多少有幾分自得。

隻可惜在他麵前的並不是曹操,而是頗有幾分少年意氣的曹丕。哪怕隻是鋪墊,聽他拿曹操的召見當吹噓資本,二公子的心中也略有不痛快。

他緩緩瞥了郗慮與郗小郎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我素來以為——被加害者總是急於尋求公道,恨不得早些懲戒為惡者。郗侍中與郗小郎倒是與眾不同,常常顧左右而言他爾。”

郗慮一聽這話,心頭狠狠一跳。

他忙虎著臉對郗小郎道:“簋兒,有二公子在,你盡可如數相告,無需緊張。”

郗小郎不敢再說廢話,立即進入正題:“我從月門而入,瞧見湖邊伏著一隻乾鵲,翅羽呈微折之狀。我正打算上前查看,卻見禰處士抬步往那個方向疾走,像是要踩上那隻乾鵲——”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鄭平真想為郗家父子的想象力鼓掌。

鵲是代表祥瑞的鳥。乾鵲至,代表著喜事即將降臨。《莊子》中曾提到“鵲起”這個詞,有“崛起”、“興起”之意,足見鵲這種鳥在古人心中象征著什麼。

見到代表祥瑞的乾鵲並不算特別稀奇,但在司空府見到一隻飛不起來的亁鵲,這隻乾鵲還差點被禰衡踩死,這就問題大了。

司空府是曹操的居所,鵲無法起飛,象征曹操無法興起,而禰衡還要在鵲上麵踩一腳,把鵲踩死……這對於相信讖緯之學的東漢之人來說,不可謂不誅心。

郗小郎的話還特別有引導性,雖然沒直說“禰衡”是想故意踩那隻鵲,但用詞之講究,很容易讓人往那方麵想。

就算“禰衡”不是故意踩那隻鵲,這事也會在曹操心裏留下碗口大的疙瘩。

但是鄭平知道,他在經過河邊的時候,河邊根本沒有什麼乾鵲。別說是乾鵲,連麻雀都沒有一隻。

他平靜地看著對方表演,聽他說出“我一邊疾跑,一邊疾呼,欲阻止禰處士踩上乾鵲,卻不料被他絆入湖中”的話,露出一個譏誚的笑。

“郗小郎可知,你此番汙蔑最大的漏洞是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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